光把身上的鲜血烤干了,雨把过往的罪恶洗去了,从此厉鬼披上了人皮游荡世间。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树林里蜷缩着远眺他人祈福明灯的怪物了。
“……回家吧。”
谢惟牵着他的手,穿过拱桥走向河的那一边。
他能透过桥上中间挂着的半透明帘幕看到另一边的喧嚣。头顶上是一片澄明的灯笼,灯光将身上都照得生起暖意,周围的那些声音、人群和摊位都好似被刻意模糊了边界,不经意瞥见那河边,一抹红艳刺痛双眼,孟惘心下一悸——
这种河边竟然也长有曼殊沙华吗……
他收回目光,意识恍惚地跟着向前走,身侧帘幕被风吹起,上面的字像水上书般一条条飘浮在自己眼前——
人间客,却似一江秋水过。
寒沙月,万顷事相终蹉跎。
红尘深浅,道不尽相思离恨愁千错。
往生桥去来不复,人间空流几轮回……
与谢惟交握的手心处传来的温度灼烫得他整条胳膊都发麻,孟惘僵硬地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他好像入了一个轮回循环不得出的空间,条条字幅在虚蒙的眼中飘荡,突然生出一种恐惧又无力的窒息感。
谢惟略微惊讶地转过身去,“怎么了?”
孟惘看着他,迟迟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喑哑,“师兄,我有些难过。”
因为他声音太轻,周围又喧闹,谢惟只得去看对方的口型,以为他说的是“有些难受”,不禁眉头微锁面露担忧,拉着孟惘到了一个稍微寂静的巷口处。
巷口比较昏暗,但仍能看得出他面色苍白。
“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走得有些快了?”
孟惘又看着他不说话。
他无奈伸手去探他的灵脉。
“……那些字是什么意思?”
谢惟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不是每年都是那些么?那座往生桥就是靠一个戏班子起的名声。”
“我不喜欢。”
他语气有些无助与委屈,但也是颇为不讲道理,任谁听都是在无理取闹。
谢惟伸手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下次不走那里了。”
“师兄……”孟惘抱住他,将脸埋入他的颈窝,罕见地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措辞,磕磕绊绊不甚流畅地用几个词语大致排列组合成了几句话——
“我感觉好像走了很多很多年,就是你这样牵着我,应该是有很多年,但是我记不清也记不起来了,我好像忘了很多,但我明明什么也没忘……”
他知道自己说的凌乱,但还是想让对方说点什么,这种感觉让他非常不安且浮躁,但等了很久都没有回音。
“……这种感觉不是正常吗?”谢惟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明明第一次做的事却总觉得自己做过了许多遍,识海紊乱而已,你去问问温落安他们都会有这种经历。”
“真的吗?”孟惘垂眸看着他,企图从他的神情中找出一丝破绽。
“嗯,”他耐心地再次重复道,“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