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乍起,吹得头上大白杜鹃摇摇欲坠,红鱼缓缓抬手,用力往发髻里按下,引得头皮带来隐隐刺痛,半晌,方才下意识去寻少年的身影。
车窗外,一路聒噪张扬的少年已然下了马车,此刻却似一只无声的影子一般跪在一旁,隔着竹帘,红鱼瞧不见他的脸,只能瞧见他微微臣服弯下的脊背。
他忽然变得极静,静得寻不见他自己。
他成为了跟那些人一样的带血的闷葫芦。
红鱼的手指在手背上无意识划了一下,留下一道白印,她目光在上头停留片刻,缓缓低头。
“见过世子,问世子安。”
云阳王世子,她的继兄徐介郁见她如此,并未立即说话,只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红鱼着实不知自己有什么好看的,揉着逐渐发疼膝盖,暗自在脑海中啐了他一口。
正当她神游天外,忽听徐介郁道:“妹妹这是打哪儿回来?”
红鱼继续垂着眼,并不正面回答,“不过是在随明城呆闷了,外头转转,散散心罢了,劳世子记挂。”
“哦。”徐介郁笑,“我还以为是妹妹厌恶了我们,想要弃我们而去,寻别人去呢。”
红鱼微抬眼睫,说:“我的亲人都在这里,能寻谁去呢,世子说笑了。”
徐介郁不言语了,打量起她平静疏离的眼睛,似是在分辨她话有几分真假。
“妹妹若当真如此想,那是最好不过。”
红鱼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与讽刺,维持着端庄的笑容:“世子放心。”
头顶传来几声冷笑,红鱼装没听见,这时候,她才想起少年的好来,深觉跟一个花孔雀待一起也比跟一个只会阴阳怪气的野狗来的强。
“出来。”野狗开口了。
红鱼抬头。
“我叫你出来。”野狗又重复一句。
红鱼还是没动作,徐介郁一蹙眉,忽然弯身拽住她手臂,就要强行拉她上马。
红鱼下意识后退,头撞在车顶上,忍不住微蹙起眉头。
就在红鱼以为自己今日逃不过此人魔爪时,一只细长有力的手忽然出现在眼前,一把攥住徐介郁的手腕。
顺着那只手的臂膀一路绵延往上,红鱼瞧见了少年的脸。
熟悉的一双桃花眼,微微垂下去,还是抑制不住其中的张扬洒脱。
“小人得罪。”他说,“王爷要小人护送姑娘回王府,如今姑娘尚在城外,小人差事未完,还望世子见谅。”
徐介郁此时方将目光从红鱼身上移开,觑向少年,少年任他打量,仍旧不松手。
远处吹来黑压压一片乌云,四周极静,进出城门的百姓瞧见这阵仗,都飞快离去,唯恐惹祸上身。
徐介郁的护卫们上前,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贼人擒住,却被徐介郁喝住。
他问少年:“你是跟随父亲的死士?”
少年:“是。”
徐介郁微抿双唇,沉默半晌,从嘴里接连吐出三个好字,“当真是忠仆。”
红鱼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正待开口,只听‘唰’的一声风响。
红鱼眼睫一颤,转眼去看,少年脸上已经赫然多了道鲜血淋漓的鞭痕。
那鞭痕顺着他右边鬓角蜿蜒而下,一直延续到他高挺的鼻梁。
血从里头渗出来,像是大红杜鹃花的花汁,淋淋漓漓,布满整张左脸,最后滴溅在土地上。
四周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