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眼下小蝌蚪才长后脚,尾巴还没落呢,哪里来的青蛙?
于是连忙加快脚步,朝着那声源处赶去,一面提高声音问:“谁?是谁在那?是虎子么?”
但是回应她的,只有更急切的水声。
很明显,对方听到她的声音了。
顾小碗将手里的火把举得高高的,恨不得一步走三丈,跨过了中间隔着的那月牙形梯田,她终于看到了那躺在田里的人影,顿时心就咔在了嗓子眼,“马爷!”
这里是一片梯田,马爷大抵是从上面的田埂上滑落下去的,他的火把已经被泥水熄灭了,此刻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的泥水里。
他则趴在泥水里,头斜歪着,半张脸上全?是泥,也许是一张嘴那田水就会灌进去,所以?他紧闭着嘴巴,用那只还能动的手不停地在水里抓扯,好像是要挣扎着爬起身来。
顾小碗赶紧将火把插在田埂上,一脚蹬了鞋子就顺着田埂往下滑去田里,一面大喊:“来人啊,来人,马爷摔田里了!”
可固然?她干惯了农活,但是这水田里想要拉一个?人起来,却还是十分艰难,反而因为用力,整个?人在水田里还摇摇晃晃的,险些也摔在田里。
于是她只能放弃,在大家赶来之前,想办法将马爷的头托起来,以?免他的鼻子耳朵进更多的泥水。
“来人啊!来人!”她一面大喊,一面又?唤马爷,只是马爷并未给予任何回应,两只眼睛死气沉沉的。
如果不是他身上还有属于活人的温热,以?及那鼻孔里喷出来的气息,顾小碗都几乎怀疑他人没了。
她急促的呼喊中,最先赶到的是同?样与她在村子田野附近的何穗穗姐妹俩和马环。
四个?姑娘将马爷从水里抬起来的时候,阿拾与何荆元父子也来了,有了他们俩的帮忙,人总算是给弄出田里,但也只能暂时放在田埂上。
人却还是昏迷中的,顾小碗心想怕不是那耳朵里还有积水,只道:“要不将人侧躺着,看看耳朵里是不是还有水?”
马环正红着眼睛给他爷擦拭脸上的泥水,擦干净后,却反而觉得奇怪了,只是哪里奇怪,她自己又?说不上来,只忙请何荆元和阿拾两个?去村子里拆个?门板,好将她爷给抬回去。
两人走了,顾小碗见着耳朵里果然?是流淌了些泥水出来,但是他那紧闭着的嘴巴实在是奇怪,便道:“你爷的嘴里是不是有泥?”
马环一听,心想别真是嘴里还有泥,于是忙伸手去扒拉。
只是好不容易将她爷爷的嘴巴拔开,那火把之下,一个?青褐色的东西?出现在马爷的嘴里微微蠕动。
那是一条肥硕的水蛭,平日里在田间没少见,但是出现在人的嘴里,她还是头一次,吓得当?场就尖声大叫起来。
“怎么了?”顾小碗几人忙凑过去,然?而马环松开手后,她爷爷的嘴巴又?重新?闭合上了。
她一脸惊魂未定地坐在田埂上,“嘴嘴嘴里,不是泥,是是是是蚂蟥。”
顾小碗听得这话,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去掰开马爷的嘴巴,果然?见着里面是蚂蟥,如今正在望里挪,这要是进了口腔,黏在气管上,那马爷还有什?么活命?
只是大家都知道,伸手去扒拉这蚂蟥,它那吸盘就越发粘得紧,以?往在田间地头被蚂蟥上了腿,都是直接拿鞋子拍,反正是万万不能伸手拽的,那样只怕反而将蚂蟥拽成两截呢。
“怎么办?”马虎六神无主地望着顾小碗,将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的身上。
顾小碗也慌了,好在也没彻底乱了方寸,“盐,用盐,快去找盐来。”
得了这话,何麦香顿时拔腿往村里跑去。
这期间空相?也赶了过来,面对着马爷嘴里的蚂蟥,他也是束手无策,只能等着拿盐巴来。
这段时间对于大家来说都是漫长的,他们强行将马爷的嘴巴给撑开,但凡那蚂蟥胆敢往里移动半分,就拿草叶子给拦住。
马环哭得嗓子都哑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去找马虎的踪迹。
好在阿拾带着盐先来了,一把盐巴塞进马爷的嘴里去,火把之下,那蚂蟥光滑的身体被粗粝的盐给包裹了一层,很快便肉眼可见溢出些黑乎乎的东西?,那蚂蟥的身体也变得干瘪,只拿树枝往舌头上一刮,便将蚂蟥的尸体和那尸体里散发出来的污浊都清理?了个?一干二净。
终于悬着的心也终于放松了下来。
只是马爷的舌头此刻只怕也麻木的,他缓缓睁开眼来,只见四周围满了脑袋,张口想要问个?什?么,却是发现舌头暂时动不得,将他焦急得不行,不停地比划着手。
自不必多说,怕也是问那马虎的消息了。
顾小碗摇着头,一边劝慰着:“马爷,您别着急,兴许他天亮就回来了。”不过这话,其?实顾小碗自己都不行。
正说着,何荆元父子俩也扛着门板来了,大家合力将马爷给抬上去,往村里去。
自是给安放在了空相?师徒这头,几乎是刚给他这里喂了两碗热水,也将嘴里那舌头上残留的盐给漱掉,马环就从砖窑里抱着他的衣裳来了。
本来还有两身好衣裳,尤其?是他早早就给自己定制了老衣,只等着那天忽然?闭眼,不至于这样不体面地下去见祖宗们。
哪里晓得那日叫林菀岫一把火,别说是他的老衣裳,就是他的寿材也都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