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盈缺皱眉,“你什么意思?”
宁无疾唇角扭起一个古怪的笑,缓缓解释道:“当年落凤城一役,沈将军战死,月夫人身亡,人人都道是羯人卑鄙,害得忠良不得善终。然太子殿下多方调查后,却发现事情并非大家看到的那般简单。羯人南犯前,征北将军是瞧出过端倪,发出过示警,还曾派信使向京口求援,请萧逆派兵增援一二。然那萧逆自私自利,为了不让沈将军的战功盖过自己,竟将书信丢至一旁,视而不见,这才酿成大祸!郡主若是不信,太子殿下还找来了当年的书信,郡主看过之后,心中自会分明。”
他边说边从袖底摸出一张纸面泛黄、页角卷边的细宣,躬身递到沈盈缺面前。
沈盈缺劈手夺过来一看,果然是一封求救信,上言羯人在关外盘桓已有数日,怕是有强攻之念,城中兵马粮草准备不足,恐难相抗,若是广陵王能支援一二,落凤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时过境迁,信上的墨迹已然在时光中淡去,笔尖落下的锋触却依然遒劲有力,不减当年。
一看便是阿父的笔迹。
沈盈缺登时瞪圆了眼。
不。
不会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可能的。
阿父是萧妄的救命恩人,还曾收他为徒,亲自教养,萧妄又一向知恩必报,宫倾的时候她这样明目张胆地跟他对着干,他都能为报恩放她一马,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名利,做出这样的事?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她扶着花架,摇摇晃晃,险些就要摔倒。
宁无疾适时地扶住她,垂着长睫,不动声色道:“兹事体大,关系更大。郡主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也是自然。但郡主千万不要忘了,他是为何抢的皇位?又是如何辜负了宠爱他多年的皇兄?莫要以为他现在待你好,就掉以轻心,那都是假象!是为了迷惑郡主,从郡主这里套出太子二人下落的假象!一旦入觳,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令尊令堂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沈盈缺咬紧唇瓣,望着窗外一簇伶仃飘摇的海棠,不愿回答,指尖在掌心掐出一枚枚紫红的月牙。
*
那晚过后,沈盈缺就像换了一个人,不再出门玩乐,也不再跟人说笑,整日坐在屋子里发呆,对着一片落叶一看就是一整天。
秋姜和白露担心她出事,变着法儿哄她开心。
萧妄还特地延迟了回宫的日子,问她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他都可带她去玩。
可她都只是淡淡,不仅照原计划按时回了宫,还将先前从他这里得来的礼物都退还给他,不客气地声明,他们俩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的好,要么赐她一死,要么放她出宫,横竖是不会再有第三种可能。
气得萧妄乌发倒竖,冷笑连连,当场摔碎了一盏价值连城的玉石宫灯,让她好自为之,声音吼得整片华林园都能听见。
宫里最不缺拨弄是非的人。
事情一闹出来,当天就被人添油加醋地传遍整座台城。
没人觉得,会是沈盈缺这样一个身份尴尬之人,主动放弃萧妄这样一座巨大无比又坚实稳固的靠山,都以为是萧妄厌弃了她,要和她一刀两断,废名驱逐也是早晚的事。
捧高踩低的绝活一亮出来,沈盈缺主仆三人的生活立马一落千丈,莫说像雪莲南珠那样世间少有的稀罕宝贝,就连最普通的一日三膳,都没办法给她们保证。
白露气不过,拿着鸡毛掸子上门找他们掰扯,白天吵完晚上吵,晚上吵完睡一觉,第二天还要吵,一整个月,她喉咙管子里头都在冒烟儿,每天要三颗南安子才能消肿。
秋姜不擅长跟人家吵嘴,拿着自个儿这几年攒下来的体己,到处卖笑打点,想疏通疏通,却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沈盈缺看在眼里,愧在心上,不想向萧妄低头,便将自个儿的积蓄全都拿出来,推给她们俩用,算作她的补偿,且比过去还要努力地给她们庇护。谁敢找她两个婢女不快,就是跟她过不去,她便是舍下这张脸,也要将那人剥皮抽筋。
日子久了,那些挑事的声音也渐渐淡了下去。
除了是被沈盈缺的凶悍吓到,不敢再放肆以外,还因为这事的确没什么好闹。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毕竟又不是真的有什么杀人全家的血海深仇,非要闹得你死我活,况且宫里又来了一位更加值得关注的对象——萧妄的表妹,颂t?惜君——他们也无暇再去找沈盈缺的茬儿,逮到时间就互相咬耳朵,猜测这会不会就是即将上任的皇后,大乾未来的女主人。
有那目光长远的,已经着手巴结新主子,今天借送午膳的工夫,给人家多添一笼膳房新做的糕点,明天趁人家出门逛园子的档口,殷勤地上前给人家当向导,嘴里舌绽莲花,滔滔不绝,直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跟陛下就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谁来都不可能比他们还要般配。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露撇着嘴,不服气地哼哼:“就她那核仁大的脑子,也真敢张嘴说。上回为了讨好周公公,非说东门外的那只花狸,和周公公养的母猫儿是天生一对,凑一块能保福寿绵延,说得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儿,我都快信了,谁知掰开那花狸的后腿一看,哟嚯,骟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指桑骂槐,气得周公公罚了她半年俸禄,到现在还窝在掖庭里头刷恭桶呢。”
秋姜笑岔了气,扶着桌子“哎呦哎呦”嚷疼。
沈盈缺笑嗔了白露一眼,过去帮秋姜揉腰,努力不让自己把头扭过去,寻找园子里新来的那抹倩影。
可她不想主动给自己招惹因果,因果却一个劲儿地往她身上沾——
是日午间,沈盈缺刚用过午膳,正准备去里屋歇晌,一封洒金邀余额便笑盈盈送到她手上。
下帖之人乃是南康王妃,萧妄的二舅母,颂吴氏。说是要给颂氏如今的家主,也就是萧妄的嫡亲大舅父颂祈年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