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叉着腰站在他面前,吹起两腮,气鼓鼓地跟他较劲一样。
萧妄由不得轻笑出声,连日来盘踞在心头的阴云都因她这奶猫一般毫无威慑力的威胁,而散了大半。
许是那丫头当真就是他的福星,就在书信送来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众人还在为百草堂的施以援手而眉开眼笑,一道更加令人振奋的消息,便由另外一个信使激动地送过来——
“报!沈将军来报!他已奉命成功占领巨蔑水,请少主公继续指示。”
——巨蔑水乃是临胊城附近的水源,而临胊城就在广固城正南面,切断那里的水源,等于已经把控住广固城的南面门户,这是要……
众人瞪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萧妄。
颂庆年更是深吸一口气,紧紧憋着,忘记该怎么呼出来。
萧妄心头最后一小片阴云也被那丫头的亲弟打散,朗声大笑着走到兵器架前,取下架上那杆赤乌长槊,甩腕在空中划过一道华丽而凛冽的暗红色锋芒,眼底全是兴奋的光。
“二舅父不是想知道我到底要做什么吗?我这就带你过去亲眼见识一下!”
*
一阵风来,撩动萧妄兜鍪顶上的红缨,灼灼如烈火。
而千里之外的新应军大营,沈盈缺那身寻常兵卒衣裳的襟口也正被一阵无形的夜风撩动,若隐若现地露出她脖颈上系着宗主玉佩的纤细红绳。
她赶忙将衣襟整理好,低垂下脑袋,踩着昏暗的夜色,跟随守拙和易容成萧意卿的夷则,一道进入主帅大营。
留守营地的副将叫秦盘,乃是曾经护卫东宫的一位羽林郎,对萧意卿甚是忠心,见他们进门,忙一瘸一拐地迎上去,执礼请罪,“属下有罪,前日巡逻之时,遭羯人暗算,右脚落伤,不能出门迎接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夷则学着萧意卿的模样,冷着声线道:“不必如此自责。你也是为孤办事,才会落此劫数。快些下去养伤吧,如此多事之秋,孤可不希望自己身边平白无故多添一名伤患。”
——其实不是平白无故多添的。正式回营地前,沈盈缺特地让夷则潜入这里,给这位忠心不二的副将找了点小麻烦,就为了不让他从军帐里出来,在光线充足的地方迎接他们。毕竟易容术再精妙,也总会有破绽。夷则又才刚刚开始跟槐序学习,功力不及槐序深厚,破绽自然更多。为了确保这狸猫换太子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下去,他们这才做了些小动作。
秦盘似乎也的确很为自己的伤腿困扰,为了努力在自己的主子面前保持礼仪,几乎分不出精力去琢磨他们的身份。
守拙眼里露出几分失望。
沈盈缺和夷则则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胜利的眼神。
可秦盘却也没因此退下,仍旧抱拳执礼,对他们谦卑道:“不知殿下可否取出那枚滴水观音的墨玉佩,供属下一验?还望殿下见谅,此举也是因为殿下离京之前,特特嘱咐属下,说您曾遭过易容骗局的罪,为防再次上当,只要您离开营地超过一天,都务必让属下好好查验一番身份,再放行,否则定有重罚。瓜田李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殿下配合。”
沈盈缺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萧意卿,还挺会吃一堑长一智,难怪敢带人离开营地这么远,敢情是早就留了后手。
可这玉佩到底在哪儿?
她倒是在之前第一世的梦境中看到宁无疾拿出来过,可现在呢?分开前,他们可是把萧意卿上上下下都搜了一遍,可没发现这枚玉佩……
沈盈缺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夷则也紧张地僵在原地。
唯有守拙低下头,露出一个极淡的幸灾乐祸的笑。
夷则咳嗽一声道:“这话孤的确说过。但孤这次出门得急,并未将此玉带在身上,你换个东西验,这把剑如何?它陪孤南征北战多年,可谓形影不离,有它在,应当也能证明孤的身份。”边说边去解腰上的佩剑。
然秦盘却坚持道:“不可。佩剑可替,那枚玉却是独一无二。且那是淑妃娘娘留给殿下的唯一遗物,殿下一向不离身。还望殿下速速拿出此玉,供属下查验。”
说着,又弯腰行了个更大的礼,恭敬非常,声音却明显变得冷淡。
他身后的两位偏将也攥紧手里的长枪,牢牢盯着他们三人,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
夷则握紧腰间的佩剑,咬牙道:“放肆!”
却也没办法让他们退下。
守拙无声“哼”了下,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
沈盈缺瞪他一眼,稍稍上前一步,撞了下他的手肘,朝他亮出一管藏在袖底的洞箫——
那是用来控制萧意卿体内七虫毒的。
眼下他正被剧毒折磨,还被槐序带去了落凤城,可谓四面楚歌,若是守拙不肯配合他们行事,她随时可以让槐序带一具尸首回来。
守拙脸色白了白,气恨地瞪了她一眼,低头不甘地调整了下脸色,笑呵呵上前行礼,“殿下莫生气,秦将军也莫执拗,这事怨奴婢。这玉的确不在殿下身上,在奴婢这儿呢。这次出门难免会发生意外,殿下怕把玉弄丢了,就让老奴收在帐子里。老奴怕殿下看不到玉,心里会不安,就又把玉揣怀里了。喏,就是这个。殿下和秦将军看看,是不是?”
他从怀里摸出一枚镌刻有滴水观音的圆形墨玉,放在掌心,供两人查看。
沈盈缺暗暗松了口气。
夷则也松下了紧绷的双肩,见那两位偏将还盯着自己,又赶紧绷起来,学着萧意卿倨傲的模样,甩袖哼道:“如何?现在还要孤怎么证明自己的身份,把心剖出来给你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