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遮惊愕地瞪圆眼睛。
烛伊也暂时忘了愤怒和不甘,难以置信地看向沈盈缺。
——她说的这件事的确不假,也是因为这个,拓跋夔虽才华横溢,在一众皇子中鹤立鸡群,也仍旧不招人待见。那些皇室宗亲甚至还敢在宴会上用招呼奴隶的口吻,让拓跋夔给他们斟酒,公然挑衅。拓跋滋就是其中一位,甚至还在拓跋夔左眼下方留下了那道难看的蜈蚣疤。
所以拓跋夔才这么急着想要这座宝库,想要招兵买马证明自己,想要将整个大夏都纳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为此,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南朝,寻觅机会。
自打拓跋夔将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都一一踩在脚下,已经许久没人敢再拿他的出身做文章,眼下却被一个黄毛丫头这样提起……
“住嘴!”牧遮赶紧张口喝断,小心翼翼地觑着拓跋夔的脸色,额上渗出粒粒细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烛伊也把周身的戾气收敛得一干二净,低低缩起脑袋,一声不敢再吭。
沈盈缺冷哼一声,却是嚷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可算知道,你为何行事这般卑劣。就你这品性,莫说连忌浮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便是你们羯人自己,也是万万瞧不上。哪怕你当真赢了你皇兄,夺了那位子,我也不会因此多高看你一眼。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沈盈缺都不可能和你同流合污!”
“够了!”
拓跋夔厉声咆哮,掌风如刀,眨眼就将右手边的一小堆金山削成平地,连金山后头的兽园,也毁了几个做工精美、价值连城的兽笼。
门外的脚步声骤然停下,牧遮战战兢兢跪下,烛伊也将自己缩得跟一只鹌鹑一样。
“阿珩是不是真的以为无论做什么,孤都不会生你的气?”拓跋夔哼声冷笑,脸上肌肉抽动,蜈蚣疤如毒蛇般在眼睑下踽踽游动,“别忘了,你与孤终究身份有别,真把孤惹急了,孤也是说杀就杀,不会有丝毫怜悯之意。”
沈盈缺哼声一笑,迎着他怨毒的目光高高昂起下巴,“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卧倒!”
一声娇喝有力地穿破众人耳膜。
槐序、夷则,还有那名黑甲卫,瞧见沈盈缺举起两颗火雷,奋力朝头顶上方的水晶壁顶丢去,立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一人一个地带着沈盈缺、孟撄宁、周时予往旁边的角落飞扑而去,蜷身抱着脑袋,躲到金玉所制的高脚胡桌底下。
拓跋夔三人没反应过来,或者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茫然站在原地,看着那两颗鹅蛋大小的黑球在空中撞击,爆炸。
“砰——”
宝库在灼眼的强光中,如地龙翻身一般剧烈摇晃,佛像翻倒,溪水倾覆,水晶壁顶伴着破碎的岩石,“噼里啪啦”塌落下来,将拓跋夔三人悉数埋在断石之下。
倾盆大雨顺着破洞冲刷而下,“哗哗”泛起朦胧白雾,给终年不见天日的宝库带来一股新鲜的空气,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槐序几人耳朵尚还因爆炸而“嗡嗡”耳鸣不止,却是半点不敢耽搁,踹开胡桌四周堆积的断石残岩,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继续刚才带人卧倒时的配合——
槐序带着沈盈缺,夷则带着孟撄宁,黑甲卫带着周时予,各自施展轻功,如流星一般迅疾地划过头顶那处破洞,消失在洛阳遮天蔽月的涛涛雨幕之中。
第112章洛阳行(五)
一夜奔波疲惫,六人终于成功摆脱追兵,逃出生天。
但也因为此番行动暴露了行踪,当天夜里,洛阳便封城戒严,所有城门都设置了岗哨,不准进出,绘有沈盈缺小像的海捕文书更是贴满大街小巷。连街边的垂髫小儿都知道,城里来了南边的女细作,专会易容变身,偷食人心,尤其是男人的,誓要将整个洛阳城都闹个天翻地覆,不得安宁。
百姓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商贩们也都关门收摊,没胆子再做生意;相熟之人在街上照面,都不敢打招呼。偶尔有那胆肥的,敢议论两句,说的也都是埋怨沈盈缺搅乱他们平静生活、唾骂广陵王残忍北伐的话。
惶恐的气氛宛如无形的瘟疫,迅速蔓延整座城池,街头巷尾的流浪猫犬都比平时少了许多。
百草堂在洛阳各处的医馆药铺更是被重兵把守,水都泼不进去。
但好在,沈盈缺早就料到他们那天的行动非常危险,早在准备进宝库的同时,就已经秘密安排堂内人员从洛阳撤离。是以拓跋夔虽及时而精准地堵住了百草堂在洛阳各处的商铺,但最后都扑了个空,什么有用的人员线索都没找到。
只是再想找那朵十二因缘莲,就没那么容易了……
“适才白四打探消息回来说,拓跋夔已经把杏花别院清理干净。地下藏着的所有宝贝,都已经被他悉数纳入了自己的府库,还私自调了巡防营的强弩手,过来给他看门,没有他点头,谁都不准进。拓跋皇帝病危,应天军又即将兵临城下,拓跋皇室自顾不暇,没人有工夫搭理他,倒是让他找到机会肆意妄为了。”
城南一处隐蔽的庭院中,邱成一面向沈盈缺禀报外面的消息,一面不甘地握紧拳头。
槐序抱着双臂,沉着脸凝视窗外如注的大雨;夷则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周时予立在角落,脸皱成一朵菊花,眼眶微微泛红,明显偷偷哭过。
雨水“哗哗”,在屋檐下织起大片白雾,越发衬得屋内沉默,仿佛凝固住了一般。
许久,孟撄宁先坐不住,启唇焦急地问:“那……就不去找了吗?十二因缘莲就在眼前,难道就这么放弃了吗?你们不是还在等那朵莲花救命?”
“不是不找了,是不知道该怎么找。”
夷则抓着后脑勺,烦躁道,“刚刚我去清化坊转了圈,好家伙,三步一人,五步一岗,王府自己人进出都要被验一炷香的身,但凡有一点疑惑,都不准放行,胆敢违抗,就地杖杀。这该怎么进去?天上飞的有箭在防,地下钻的有毒草在挡,哪怕变成鱼,顺着水沟游进去,都能被他们铺在水池底下的渔网给网个结实。根本就没有任何空档,这该怎么进去?”
孟撄宁一阵着急,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跺脚背过身去。
沈盈缺看了她一眼,又扫了眼四周,含笑对大家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和孟家娘子单独说两句话。”
众人面面相觑,孟撄宁也露出惶惑的表情,但还是听命照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