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温热液体从被洞穿的地方冒出,顺着冰锥蜿蜒流下,弥漫开,又被冻成移动不了的一片。
再抬起眼时,他对上的就是一个看不见脸的防护面罩和幽灵一样甩不掉的白色防护服,上面的血迹刺人眼。
在对方脚下,是直接从废墟里突破出的冰面。
那些建筑垃圾拦不住这个人,刚才的动作只是徒劳。
眉眼狠狠一抽,他忍住蔓延不止的疼痛,身体上移,从冰锥上脱离后快速下坠,又被突然出现的平台托起,用最快速度托举着向上方移动。
逃不掉。在依稀能看到接近地面的景象的前一瞬,隔着防护服都能感受到冰凉气息的手握上了自己脖颈。
下一时间,视线陡然改变。
一手握着人脖颈,周然就着从建筑体里斜伸出的钢筋调转方向,带着手上人迅速下坠。
巨坑深不见底,再往下是黑沉一片,他丝毫不减速,防护服被风吹得不断鼓动,发出声响。
造梦者没那么好受。脖颈上的力道收紧,他呼吸近乎暂停,迎面全是夹杂着烟尘和碎冰的空气,眼皮被吹得掀起,眼球划出道道血丝,喉咙干涩发燥,又冰凉一片。
在这种时候,他才切身体会到之前的挑战者面对这个人的时候的无力和绝望感。
挣脱不了,逃离不掉,无论去到哪都是让人发颤的一片白。
他的领域完全被人覆盖了。
在距离地底只有几秒不到的时间的时候,周然这才略微抬手,一手握住了迅速从地面冒出的冰棱,及时止住下落的动作。
“……”
造梦者被带着停下的时候,瞳孔距离地面上冒出的钉子尖端只有一厘米不到。
距离太近,近到尖端在眼睛里成像都是模糊的一团。只要再往前一点,哪怕只是半秒不到的时间,他的眼睛就会被整个刺穿。
只一瞬间,他瞳孔放大到近乎涣散,手脚脱力,软软垂下。
周然平稳落地,把人往前扔在地上,拍拍手往墙上一靠。
其他所有还存活的人都在上面的还有小部分地方健在的楼层,底下这块地方只有他们两个人。随手擦去飞溅到身上的血水,他垂下眼,单刀直入问:“总部在哪?”
造梦者躺在地上,像昏过去了一样,不应声也不动弹,只有胸腔还在起伏,表示还没断气。
周然也知道人没断气也没昏过去,这方面的分寸他从来不会把握错。
“我……”
漫长的安静后,倒在地上的人终于开口,边说边一只手撑着略微抬起身体。
结果身体刚抬起,露出的腔道瞬间喷出灰绿腐蚀性液体,直直对向靠在墙上的人。简单侧头躲过,冰霜封住人腔道,周然依旧问:“总部在哪?”
有蜘蛛的体型,又能喷这种恶心东西,手术还是个多物种融合的大手术。
“来不及了,实验已经成功了。”
撑在地面上,造梦者喘了口气,说:“人不可能和时间对抗,就算找到总部,你们也永远赢不了他。”
冰面从脚下蔓延开,周然一步一步走向躺在地上的人——或者应该称之为物,最终在隔着一段距离的地方站定,然后半蹲下,伸手抬起对方下颔,说:“我问总部在哪。”
和温度一样天然发冷的声音,语气平稳,不带什么情绪。
造梦者没有回答。下颔被人捏住,他只能稍稍转过瞳孔,看向附近的白场依稀可见观看台和碎玻璃的残骸,以及附近不远的被水泥块掩埋的办公室玻璃瓶。血迹在的地方已经被其他东西埋住,再看不到。
视线收回,他看向蹲在身前的人。
平静,稳定,像是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绝对的理智,不会被情绪左右,比如现在。
安静了会儿,他定定地看着窥不到一丝光亮的防护面罩,像是想通了什么,突然出声说:“你一直在后悔,后悔那天没有早一点去办公室,或者早该在之前就带那两个人出去。”
这份后悔最初并没有,或者说很浅淡。对一个见惯了死亡,没有接触过温暖的人来说,在当时并不具备后悔的先决条件。所以他之前在办公室看的时候,小孩扛起尸体的时候并不显得愤怒,也没有悲伤,执意带人出去确实只是为了一个承诺。
只有在见识到真正的生活,才能知道在那种情况下的温暖到底有多珍贵。当一个人成了真正的“人”,这份后悔会随着时间越放越大。
他这样想不是没有依据。
他知道监察处有专门的对他这种人准备的能够探寻脑子里的记忆的能力者,只要把他带回去搜一下脑子,就能知道总部在的地方。
但现在这个人在这种没有其他人的地方耐着性子问他,只能是出于个人的需要。
总部里和这个人个人相关的只有那个研究员和老板。现在这很显然是冲着老板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