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淑蓉年少时是个很迟钝的人。
模样普通,天资愚笨,志向也不远大。
她从未妄想过自己会得到如何了不起的结局。
不过是像大部分女子一样,嫁一个不上不下的人,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过完这平淡无奇的一生。
她生在声势显赫的庾家,得到这一切轻而易举。
所以即便她遭受冷落十几年,时常要看人眼色唯唯诺诺,她也从未仔细研究过那些人的一举一动到底代表了什么。
她没有需要奔赴的远大前程,她就不需要过多地为旁人的态度而烦恼。
她傻呵呵地跟在庾澜妘身后,喜庾澜妘所喜,悲庾澜妘所悲。
直到十五岁那年,她突然觉醒。
她看见了自己的悲惨结局。
她知晓自己的人生并非一条笔直的康庄大道,而是蜿蜒曲折,直通崖底。
她望着那黝黑的崖底,转头看向身后的那些满带厌恶和恨意的目光,只觉得胆寒。
她需要逃离悲惨的结局,她就需要让重要的人都喜欢上她。
她观察着他们的喜好,观察着他们的态度,观察着他们对她每一个举动的反应。
每走一步,她都要回头看他们一眼,去仔细斟酌他们言语间未尽的意味,去提炼他们眼神中飘忽不定的情绪,去揣测他们期待她所展现的模样。
一开始,她小心翼翼无所适从;后来,她得心应手古井无波。
一年,三年,九年。
她越来越聪敏,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麻木。
那些她曾无比渴望的欣赏和喜欢像雪花一样落到她手心,又悄无声息地消融不见了。
隐藏自己所有阴暗后用心机赢来的喜欢,和无需努力就得来的喜欢,对于她对面那个一无所知便付出了喜欢的人而言,其实是一样厚重和真切的。
楚云舟深爱她。
庾淑蓉很确信。
但那份喜欢就像是厚厚冰层上的一块毯子。
而庾淑蓉是一具早就被溺毙在冰河之中的尸体,无论她如何说服自己那份温暖真实存在,她都无法感受到那份触手可及的柔软。
对庾淑蓉而言,楚云舟的喜欢如此,萧赋安的喜欢亦是如此。
唯一不同的是,或许她还来得及在事情变得更复杂之前和萧赋安拉开距离,及时止损。
“我未将事情思虑周全,叫教主有了可乘之机,是我的失误。”
庾淑蓉收敛了面上不该有的情绪,神色淡漠地挪开了之前放在萧赋安脸上的目光。
“我愿赌服输。”
庾淑蓉承认她输了。
萧赋安本该感到爽快的,但他见她神色淡漠,待他的态度也疏离了不少,心底莫名渗涌出些许失落。
他不知是失落从何而来,只能故作轻松地抱了胳膊,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地看向了庾淑蓉。
“我知道林别驾对于三娘子而言算不得什么震慑力很大的威胁。”
“他手里那封遗书被你动过手脚,他的证言在没有其他佐证的情况下,明摆着也没什么说服力。”
庾淑蓉不作反驳。
“我不过是希望三娘子知道,我无意挡你的路,只不过是心怀不满所以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我没有存心压你一头的恶意,但也不喜欢被别人骑在头上发号施令。你我既然是命运相连的伙伴,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虚伪的尊重和体面还是得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