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还在盘桓国家之事,耳边冷不丁响起少女的清甜的声音。
“请问……这个是什么?”她的纤细白净的手指拈起一颗果子,期盼地望着旁边垂手站着的侍女。
侍女答道:“回夫人,这是西域葡萄。”
“西域葡萄……”她一面小声念着,一面低着头,小心地剥去葡萄的皮儿,轻轻把皮儿放在案上摆放的白瓷盘里。
他瞥了一眼,觉得她剥葡萄皮儿实在费了工夫,剥得这么完整,正好上下两个半圆。
他看得眼角一抽。
她捏着好不容易剥出来的晶莹剔透的果肉,张了嘴正要咬下去,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他,把她辛苦剥了半晌的葡萄递过来。
她的眼睛里含着某种热切与期盼,像在等他夸夸一样。
稚陵是秉持着自己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信念,给了自己这荣华富贵的正是她身旁的这位,她如何能不巴结着点,殷勤着点?
她得致力于当一个合格的宠妃,虽然太后跟她谈的时候说的是妖妃来着。
她心中宠妃与妖妃完全对等,此时还丝毫没有意识到二者有着地覆天翻的差别。
宠当然是被动地受宠,妖却显然是主动地祸害。
等她意识到这其间一字之差千差万别的时候,不知是否为时已晚。
她望着即墨浔,看见他的脸,心里再三感慨,若是三年前救她的人是即墨浔,她一定愿意为着他的容貌就免费为他打工,而不是像太后一样,先动之以情,再诱之以利,最后胁之以毒,她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沦为太后手里的打工人。
话说秀色可餐大约就是这样吧,指老板用自己的好颜色换得打工人们精神上吃饱喝足从而起来干活。
即墨浔并不知道稚陵内心弯弯绕绕。
稚陵见他的眼睛因为映着烛树与灯山而染上星星点点的明光,显得尤其地动人。
他缓缓朝着她倾身,稚陵吓得就要往后一躲,但手还在直挺挺地伸着,她就瞧见,即墨浔低着头就着她的手咬走了她的葡萄。
“不小心”之下,他的唇接触到了她的手指,她像触电一样缩了回来,葡萄应声滚落。
他的眼睫微微地颤动,像被风惊着的蝶翼,他掀起眼帘看她,微微一笑:“抱歉。孤赔你一个罢?”
稚陵感觉指尖发烫,心想他可真会占便宜。
即墨浔则是觉得有便宜不占是傻子。近距离看的时候,她的手指白白净净的,没有跟其他姑娘似的染些寇丹,干净得像……像出水的莲。
这一幕落在了某些人眼里,自然是无比的不畅快了。
正此时,侍者通传,天子使者到。
春风微冷,吹过山顶,风声浩荡,林叶簌簌。
稚陵微微别过脸去,心里却想,她明明是想劝他开解他,可这会儿怎么任性起来,一点不想听到他的解释,也一点不想知道他的不得已。她明知这样是不对的。
好半晌,他从随身的锦囊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红绦。红绦徐徐在风中飘展开,赫然便是当年上元夜里,稚陵亲笔写下的“封侯拜相”四字。
她望清后,顷刻间,眼前一切都朦胧了。
她嗓音微微哽咽,轻轻念着:“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送迎,……”
后半阙无论如何,也念不出口了。
钟宴喉头一滚,说:“臣明白了。……娘娘所愿,便是臣的所愿。”
两人谁也没发现,这宝昌塔外茂密修竹里藏着一人,手里死死逮着一只赤色的兔子。
第39章第39章
稚陵看到钟宴一张脸苍白如纸,脸颊旁却有几道猩红才愈的细长血口子,不由轻轻蹙眉,抬手想碰,猛地僵在半空,别开眼收回了手。
钟宴轻声宽慰她说:“是……不小心刮到的。”
稚陵微微点头,这会儿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相顾无言时,只见钟宴侧过身,将那条红绦顺着风扬去。
这一面,对着的是幽深陡峭的山林。
山上风大,那红绦如一星鲜血,没入绿海之中,顷刻在风中翻滚跌宕得没了影。
正这时,不远处草丛间忽然有窸窸窣窣声音。
稚陵听到动静,抬眼去瞧之际,一只赤色野兔突然窜出来,再次猛扑向稚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