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身衣裳。”并未听即晚云完,男人只轻搁下一句。
裴稚陵还在平复心情,但下意识地颤抖出卖她此刻有多紧张。再次抬眼时,对面那高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方才望着这边的目光也尽数消散,只留下她一个人被孤立在原地。
“小姐,”绿罗终于能上前,嗓音颤着,“小姐,方才是不是哭了,让绿罗看看。”
嗯,还有绿罗,不是她一个人的。
裴稚陵呼出口气,一边抬眼,努力勾起嘴角:“走吧,先换下这身衣裳。” 里屋内,圆桌摆在正中,氛围尤其和谐。
老夫人手持玉筷,神色柔和地看向即墨浔:“墨浔看看,今儿有没有你喜欢得菜色?”
话落,在老夫人身旁的即妙仪顺势抬眼,见大哥却是一字未言。
没有第一时间得到回应,老夫人并不急,只抬起手,亲自给身旁人布菜:“今日的茭白不错,祖母记着你去年多夹了一筷。”
“祖母。”男声语调平静,没有波澜地拒绝掉这份好意,“祖母好好用膳,我自己来便是。”
这样冷淡的语气。
那落在半空中的筷子因为这句话停了。
老夫人神情微怔,随即反应过来,跟着就收回了筷子,脸上却未见一丁点不满。
她笑着:“好好好,是祖母错了,几月不见,瞧祖母都给忘了。”
大哥从不让别人布菜,即妙仪也想起来,忍不住又抬眼看去。
正前方是一张紫檀木雕纹圆桌,时隔两月,大哥又回来了,正坐在主位的人旁边。
男人背脊挺直,如青松般挺拔,黑衣称得他越发肃穆。
不墨道是不是错觉,即妙仪总觉得大哥这性子越来越冷淡了,前几年她还敢同大哥搭话,现在到胆怯起来。
正出神,余光里的人影微动了下,似是注意到什么。
即妙仪心一惊,赶紧低下头装作无事的样子。
也就正巧错过了门口那抹水蓝色倩影。
水蓝色裙摆一荡一荡,偶尔露出来一截脚踝,太阳下,有一瞬那抹白发起光来。
绿罗追上自家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小姐,怎得忽然走这样快?”
已行至水亭旁,裴稚陵脚步终于慢下,微喘着回应:“早点回去,我想歇息了。”
这条路今日已反反复复走了几趟,绿罗叹气,看着女人坠满晶莹汗珠的额头,有些担忧:“小姐,我等会儿去煎一副药吧。”
她身子不好,冷不得热不得累不得,需要用各种药滋养着身子,这几日小姐又开始心脏疼,绿罗瞧在眼底,越发着急起来。
说起药,是该喝药了,可药太苦,裴稚陵还想挣扎一下,问:“那绿罗给我买云片糕吗?药喝起来好苦的。”
云片糕是用糯米粉制成的糕点,裴稚陵本不爱吃,但自来上京城以后,无意间买到了城南一家糕点铺的蜜饯,许是买了太多,掌柜的就送了一包自家店里的云片糕。
入口细软,甜滋滋,从此她便常找绿罗讨糕点。
“小姐你呀——”绿罗叹气,似是想拒绝,抬眼,见水亭下的蓝裙女人闪着眸子期待,女人身姿轻薄,是尤其纤弱的样子。
小姐又瘦了。
嗜甜对身体不好,但偶尔一次尚能接受,绿罗妥协地点头,不忘叮嘱:“还是要少用些甜食,当心牙疼。”
“没事的绿罗,我每次只吃一点的。”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等穿过了水亭,没走几步到梧桐院。
院里的两个小丫鬟还未回来,绿罗收拾了下桌子,又去泡了一壶茶过来。等一切妥当,她伸手将食盒打开,尤其精致的红木描金三层提盒里,却颇有些空荡。
第一层只摆了一道素三锦。
第二层是一小碗白粥。
第三层什么也没有。
“……”
裴稚陵和绿罗互相对视,便默契地一起摇头。
“唉。”水蓝色衣裳的女人直叹气,没什么精神地将食盒盖起来,“绿罗,盒子里还剩多少银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