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教授似乎想要套近乎,但对面的银发男人并不买账。新来的学生安安静静地倒茶,半长的黑发垂在耳边,她低着头拿走了原本的茶壶,走出车厢的时候往里面加了什么东西。
坐在车厢里的两个人都没看她。
一颗极近的仙人掌从窗外掠过,车厢里重归寂静,直到自讨没趣的加西亚先生想换个话题的时候,银发男人才看了他一眼,说:“他来了还走得了吗?”
加西亚仿佛没听出这话里的讽刺,笑着说:“我不否认公司对他的体质抱有好奇,但那是在Fafnir死前,现在我们能拿到更好的样本,完全没有伤害他的必要,不是吗?”
那种特性能不能遗传不说,起码在现阶段,“公司”是不会跟这个银发男人撕破脸的,加西亚也不想让到手的机会溜走——他需要赶在所有人之前,将三大奇迹中的两个都握在手心里,而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从“公司”的角度看,西泽尔是黑泽阵的儿子,但不是Fafnir的——即使用的是同一具身体。那么“复制体Gin”带走西泽尔的理由也显而易见,最开始可能是为了给自己加一道保险,后来发现西泽尔的处境跟他没什么区别,就把小孩养着了。
但事实上……
西泽尔是自己找来的。从挪威,在完全没有提示的前提下用黑泽阵教他的东西找到了这里,当然就算小孩到了弗拉格斯塔夫,只要黑泽阵不出现,西泽尔就永远都找不到他。黑泽阵只是觉得“公司”可能盯上这个小鬼,就把人拎走了,并将西泽尔的监护人从他自己改成了“复制体Gin”。
他今天来的时候没带上西泽尔一方面是为了让“公司”放心,即使“Gin”不信任他们,那个小孩也能作为人质和研究的备用选择被掌握在“公司”手里。但那只是“公司”那群鼠目寸光的东西能看到的部分,实际上黑泽阵很清楚,小西泽尔可不是那么简单好对付的。
不好对付到什么程度呢……小西泽尔从几年前开始就跟着他满世界跑,伪装、隐蔽和从小就有装乖技巧不必多说,在警惕和不信任任何人方面也是拉满的,不管是抓住小西泽尔还是摆脱小西泽尔的追踪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为了不让那个小崽子跟来,黑泽阵在昨天的晚饭里放了点安眠药,给小孩盖好被子,走了。
最高明最有效的反追踪技巧就是这么朴实无华,几个月前黑泽阵丢下另一个自己的时候也是这么做的。
算算时间小西泽尔现在也该醒了。放在风衣里的手机在震动,黑泽阵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心情都变得好了起来。
在他的家族(族群)里,幼崽没有发言权。
至于他为什么要丢下另一个自己,也就是底片世界的“琴酒”……那就得从四个月前开始说起了。
二月份,黑泽阵收到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关于“公司”在研究的东西和在此基础上的一些的猜测。“公司”的那群人确实烦得可以,但也相当识时务,在意识到黑泽阵不打算合作后很快就收起了试探的触角,不过黑泽阵知道他们不会放弃。
他们是生意人,看到近在咫尺、几乎唾手可得的利益,就像已经叼住肉一角的狗,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松口的。
黑泽阵让他自己的人时刻注意“公司”的动向,他并没有刻意去掩饰这点,“公司”也很乐意跟他展开一些小小的合作。其实黑泽阵懒得关心他们在干什么,只要不触及到底线,他就不会——
收回前言。
这次他们研究的东西确实让他皱眉,黑泽阵开始觉得这群人比那群妄想长生不老的老不死还疯。
他们的研究在挑战人类社会的底线。
比当年的“奥丁计划”还要彻底。
永生之塔的那群老东西毕竟老了,只会顺着固定的研究道路继续前进,想不出现在的年轻人能有什么样的奇思妙想;而“公司”是一个不断淘汰、不断更新的集合,它没有固定的决策层和权力核心,不能为公司带来利益的人会很快被“公司”吞噬,能在这里掌权的都是思想始终年轻的、有活力和真正想法的人。这些热衷于尝试和冒险的大脑或许会在某个时刻让“公司”改变前进的方向,也可能完全抛弃旧有的部分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豪赌,但毫无疑问,他们始终确定“公司”会因此不断向前、获取更多的利益。
所以,他们提出了那个大胆的假设——“wereproduceeverything”。
那天黑泽阵看完那封信,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就告诉刚从极夜的森林里回来的桐野,说自己要暂时离开北欧,如果有人来访,无论是谁都别让他进来。
“西泽尔呢?”桐野问。
“告诉他我出去旅行了。”
黑泽阵很少去管别人的闲事,但这次不同。
他离开北欧,去了法国,去了德国,做了足够的准备,又找到了在南半球旅行的另一个他。他从另一个自己那里拿到了头发和血样——不是问另一个他要的,是直接打架打来的,又快又方便,还省去了解释的麻烦。
不过另一个世界的他还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也不打了,就问他打算做什么。黑泽阵说有个计划,问另一个自己有没有兴趣帮忙。
另一个他说没有。
但另一个他就跟着他走。
黑泽阵确实有计划、也做好了准备,然而他并不打算将这些告诉年轻的自己的,也没有让“琴酒”在知情的情况下参与计划的想法,这导致那个银发青年看他的时候总带着一种“我一拳打死全世界谜语人”的表情。不过黑泽阵给另一个自己做饭,另一个他勉强忍了。
黑泽阵:真好养。
琴酒:…………
黑泽阵假装不小心把话说出口,于是另一个他又跟他打了一架,但黑泽先生表示这没什么,他们两个平时就是这么这样的,城堡里的生活就是这么平淡而温馨。
他一边做饭投喂年轻的自己,一边隐藏踪迹、往回北欧的方向走。虽然两个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他们都很清楚有人在监控“黑泽阵”这个身份的事实,所以两个人如同幽灵般穿过大半个地球,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期间,黑泽阵用“Fafnir的复制体”的身份跟“公司”的人接触,为“复制体Gin”编造了完整的故事,在跟“公司”假装谈拢即将见面的时候,他和另一个他也终于抵达了俄罗斯南部。
那是个飘雪的日子,很冷,虽然另一个他怕冷,但对雪原的居民来说,这种温度可以说是刚刚好。
那天下午黑泽阵悠闲地放下报纸,很随意地对另一个世界的他说要去见两个朋友,今晚会晚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