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说。
维兰德把水杯放到他面前,不是黑泽阵前几天摔碎的那个,维兰德的朋友很多,他当然也有很多杯子——“朋友”也是可以利用的一部分,维兰德向来很珍惜。即使黑泽阵觉得他对其中的一些人确实抱有真正的感情,但维兰德还是会嘴硬地说他将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手段。
现在放在黑泽阵面前的,是个黑色的、沉重的石质杯子。黑泽阵按成年人的习惯力道去拿,没能一下拿起来,然后对上了维兰德的视线。
他干脆不拿了。
他对维兰德说:“维兰德,我从很远的地方回来……来实现你的愿望。任何愿望。”最后一句话被他咬得很重,他知道维兰德能听懂他话里的含义,维兰德也知道他知道。
来吧,维兰德,就当你遇到了从雪山来的神明,他许给你一个愿望,什么样的愿望都可以,无论创造还是毁灭,不管现在还是未来,也无须担心许下的愿望会造成什么样的麻烦,因为我会排除这世界上的一切阻碍,为你完成心愿。
那么,你的愿望是什么?
维兰德问:“什么都可以?”
黑泽阵说:“什么都可以。”
是的,什么都可以。无论需要什么、违背什么、牵连什么、毁灭什么。你该知道我在说什么,维兰德,我向你许诺一个未来。
黑泽阵看着维兰德,想了想又把视线从维兰德身上挪开,这人肩膀上的重量已经足够沉重,不需要更多的压力。
他看向书架、看向书桌,看向拉上的窗帘,看向维兰德背后的的挂画,以及他们打架时划出来的痕迹。那痕迹还很新。
维兰德伸出手,他会意地将手放到了维兰德的手心。
维兰德重新向他确认:“无论我提出什么样的愿望,你都能实现?”
黑泽阵说是。
维兰德笑起来,语气温和地说:“那太好了,我一直想要一个儿子,你能实现我的愿望,真的成为我的儿子吗?”
黑泽阵:“……”
他面无表情地甩开维兰德的手,想把袖子挽上去,但维兰德死死抓着他的手,说:“你不是会帮我实现愿望吗?不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吗?你不能反悔……”
黑泽阵冷笑,把指头捏得咔嚓咔嚓响,说:“我只答应帮你实现愿望,可没答应过不打你。”
把我的承诺用在这种地方上,该说是年轻的维兰德……还是维兰德这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这样,黑泽阵不清楚,但不妨碍他生气。他觉得维兰德应该将这个承诺用在更重要的地方,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互相信任、互相利用的关系,但现在维兰德既不信任他的能力,也不利用他的价值,这让黑泽阵觉得很亏。
两个人都很亏。
他亏了,是因为无论维兰德是否提出,他都会帮维兰德解决隐修会、解决永生之塔,解决所有能解决的问题,至于是他亲自动手还是协助维兰德,那要维兰德自己的意思。维兰德知道这点,或者说猜到了这点,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来试探他。
但维兰德也亏了,因为维兰德提了一个……早已完成的条件。他跟维兰德确实是父子,只是在维兰德还不知道的时候,这项契约就已经完成。
所以黑泽阵不爽,很不爽。他自己亏了不爽,维兰德亏了他更不爽,双份的不爽加在一起,他决定——
打!
两个人终于还是打了起来,滚在地上,明明说好了今天不打,现在两个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那句话。
打到最后维兰德躺在地上,说别闹了,我用大人的身体跟你打架只是在欺负你。黑泽阵说那我们可以来真的,我想杀你的话结果就不是这样了——那才是我擅长的事。
维兰德说,我还想多活两年,活到你们长大、所有的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所以还是算了,而且我不想死在你手里。
“为什么不能死在我手里?”黑泽阵问维兰德。
“你会为亲手杀死我而难过吗?”维兰德反问。
“不会,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
“那你还是难过的,”维兰德说,“幸好未来不是你杀死了我。”
他的话轻飘飘的,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是沉重的试探,他说的话也不过是轻松的自语。可话已经出口,黑泽阵也不是没听到,只是没有立刻回答。
很久,黑泽阵才对维兰德说:“也差不多。”
从格陵兰岛的研究所开始,到维兰德隐藏的秘密,到教授的事,再到乌丸、组织、世界树集团、利维坦运动和隐修会,毫无疑问,这一系列的事件被一条线索穿在一起,而这条线就是他自己。
“维兰德,你是怎么确定的?”
“……我只是猜测,承认的是你自己,Juniper。我也没想过能见到未来。”
“平白无故猜测这种事?”
“西泽尔最近在看一本小说,写的是上帝命牧羊人回到过去,然后牧羊人最终发现上帝是魔鬼假扮的故事。他跟我说‘Juniper好像忽然长大了,维兰德,你要不要问问他是不是忽然想起了成为人类前就有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