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Daisy)没有来过城堡,风信子也没有,还有其他几个小一些的孩子都没有出现过。至于Linnea,她住在瑞典,过着平静的生活。
只有黑泽阵一直在城堡,跟维兰德住在一起。
他们偶尔会出去,去周围的冰湖上散步,在落雪的森林里穿行,他们去最近的那座城市里跟朋友见面,也会在日落的黄昏听音乐会。黑泽阵把那架钢琴找了出来,偶尔会给维兰德弹曲子,他们会很慢很慢地度过一天的时间,然后看着白昼越来越短,黑夜越来越长,好像还能这样慢悠悠地走过无数个日夜。
黑泽阵成年的那一年,老馆长过世了。
离开城堡的所有孩子们都匆匆赶回来,参加了老馆长的葬礼。老馆长没有遗嘱,但留下了祝福:他希望每个孩子都能平安幸福地度过一生,包括他的孩子和维兰德的孩子。
有人到这个时候才知道,老馆长竟然是维兰德的父亲。
那天下着小雨,黑泽阵打着一把黑伞,为维兰德撑开。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
老馆长生前在那座小镇的图书馆里待了三十年,整个小镇的人几乎都认识他,听说老人过世后,都自发地来参加葬礼。葬礼上有个撑着伞的银发青年,他沉默地站在那里,长发像银色的极光一样铺开,被湿蒙蒙的雨浸润。
等到人群散尽,天幕黑沉,这里只剩下他和维兰德的时候,黑泽阵收起了伞,让他们两个一同站在雨里。
“维兰德。”
“……”
他侧头看向维兰德,发现这个人沉默得可怕。葬礼由黑泽阵一手操办,维兰德从始至终都有些出神。
倘若放在几年前,这些事当然是维兰德经手,黑泽阵什么也不需要管,维兰德会为他做好一切的准备,更何况这是老馆长的葬礼。
黑泽阵又喊了一遍:“维兰德。”
站在他旁边的金发男人开始叹气,将黑泽阵手里的伞拿过来,重新打开,撑好。黑色的大伞遮蔽了雨色。
维兰德忽然抱住了他,抱得很用力,好像一不留神怀里的人就会失踪。
“Juniper,你想回去吗?”维兰德低声问。
“回哪里?”
“雪原。”
于是他们离开挪威,离开他们的城堡,坐上了去往格陵兰的邮轮。
邮轮在海上航行,走得很慢很慢,似乎不愿靠岸。他们时不时下船,去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城市散步,从清晨走到黄昏,从街头走到巷尾,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最后看着夕阳睡去。
六月份,他们到了格陵兰。
带着松木与雪海味道的风从远方吹来,邮轮在岸边停靠,游客们三三两两地下船,最后走下甲板的是一对父子。十数年前,维兰德从格陵兰带走了“海拉的芬里尔”。现在,他要……他也不还。
是“海拉的芬里尔”自愿跟他走的,凭什么说要还?
时隔多年,他们再次一同踏入海拉小镇,当年居住在小镇的居民早已所剩无几,放眼望去看不到一个认识的面孔。只有到小镇酒馆的时候,酒馆的老板多看了维兰德几眼,说您很像我以前见过的一个人,不过我应该是认错了,如果他活到这个年纪,肯定不像您这样年轻。
维兰德就笑了一下,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他确实没怎么变老——黑泽阵在长大的时候,维兰德的外表几乎没有变化,于是银发的小孩慢慢从需要跳起来才能抓住他的头发的高度长到比他还高一点,他们每年夏天拍的合影在城堡的书房里放了一整排。
他们在小镇的酒馆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就告别人类的海拉,前往了属于风与雪的海拉。
黑泽阵已经很多年没回去过了,也从来没跟维兰德或者其他人说过他要回到雪原;他总是睡在城堡的一角,或许是书房,或许是大厅,也可能是主卧室,等醒来的时候他会望着窗外的风雪,慢吞吞地对维兰德说“我饿了”。
他能吃维兰德做的东西了,维兰德问过他,他说习惯回来就好,刚开始是演过的,现在真的能吃。
风声呼啸,掀起地上的雪花,纷纷扬扬一片就像是还在下雪的日子。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雪原深处,看她封冻的血管与嶙峋的肋骨,看一片纯白将她的脸颊覆盖,看黄昏的阴影打在她的脚下。
“我以为你会找不到路。”
到小屋附近的时候,跟在后面的黑泽阵对维兰德说。
一路上都是维兰德走在前面,雪原里很冷,黑泽阵没有说话。他自己不怎么在意,但如果维兰德要回答他,那等到的时候维兰德就要变成冰冻维兰德了,所以到了小屋附近他才开口。
多年间没人来,虽然那座雪原小屋还完好无损,里面的大多数东西却需要换一换了。
黑泽阵推开门,看到一团灰白色扑了出来。
他伸手接住,发现那是一头成年狼,个头比普通的白狼要大,皮毛光亮,但并不凶。黑泽阵把狼放下,看向小屋内,发现了黑暗里更多的幽绿色眼睛。这里没有被路过的旅人破坏,或者遭受熊的侵袭,多半是因为它成为了狼群的庇护所,又或者它们本来就住在这里。
小屋原本的主人并不打算赶走这群狼,毕竟在狼群的观念看来,抢到了就是自己的,没人拿等于是我的,别说主人不在了,就算主人就在他们面前,只要需要,狼群也是会去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