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舟才十六岁,就这么废了一条手臂。他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谁来给他一个交代?
简宁想了很久,很久,才想明白,原来自己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把方湛碎尸万段。
从云澜舟出事以来,他都很平静,平静到他都怀疑自己没有心了,看到亲手带大的孩子伤成这样,居然无动于衷?
现在他知道了,他感到心里那股浓重的恨意沉到他难以面对,恨太子,恨方湛,恨原著作者,恨那所谓的穿越。
“简公子,我知道你与小十一素来交好,他受伤,你肯定难受,不过此时绝对不是冲动的时候,你也知道,太子刚复位,正是得势……”八皇子没说完,手臂传来一股大力,他看向简宁,发现简宁脸色跟鬼一样惨白,状若疯癫,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问:“凭什么?”
“简公子你……”八皇子吓的不轻,这怎么跟中邪了一样,他怕简宁是魇着了,忙摇了摇简宁的肩膀,“你清醒一点。”
“凭什么这种人能当太子?”简宁还是问。
这句话说完,他的眉宇像被闪电劈出了一道裂痕,八皇子都形容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子的表情,不是皱眉,就像从他的脸上出现了一条看不见、但深可见骨的裂痕。
即便是一个眼神,都能叫人察觉到那毛骨悚然的怨恨。
八皇子从未在简宁身上看到过这么强烈的情绪,他一直是朗月风清般的少年,含蓄,体贴,善于照顾他人,温柔,善良。
可此时,背对着烛光的简宁,似乎背负着无穷无尽的黑暗。
八皇子想再劝一下,却不料,简宁失了力气,颓然从椅子上倒了下去。
“来人!太医!”八皇子忙把人扶起来,一边喊内侍,一边喊太医过来把脉。
这到底是怎么了?难不成因为小十一受伤,简公子给气疯了?
八皇子百思不得其解。
简宁自从陷入了昏睡,就浑浑噩噩做了许多梦。
他梦到一个高门大户的女子在闺房中绣花,面目柔和娇俏,与丫鬟打趣,不慎戳破了手指,丫鬟便忙给她包扎,又喊来一位年纪稍大的妇人教女子针法。那女子不过七八岁,疼了便扑在妇人怀中撒娇,妇人无奈地抱着她,又是哄又是拍,好容易才把女子逗出笑颜。
妇人说起娃娃亲,女子便偏过头不听,妇人只好岔开话头,说带她出去看逛灯节,女子喜上眉梢,窝在妇人怀中蹭了好一会儿。
晚上妇人果然带着她去了灯节,四处车水马龙,行人匆匆,女子看到一个熟悉的仆人,由着仆人的指引,走到一个街巷角落,她正欲问老妇为何在此,那仆人一棍子将她打晕,扔进了一辆破旧的马车里。
她饿了很久,身上多了无数伤痕,再次进入高门大户时,她已经是最下贱的侍女,在外院干着洒扫的活儿。
有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她模样好,问她叫什么名字,她也记不得,只记得自己叫婉儿。
老太太喜欢她,便让她去书房伺候少爷。
少爷中了探花,她就成了通房丫鬟。
少爷要娶妻,让她流掉了第一个孩子。少爷又纳了妾,她就登不上台面了,少爷十天半月也不来她这里一次。府中下人看不上她,她就自给自足,靠着微薄的月钱和绣花的手艺养活自己。
少爷和夫人吵架,在她房里住了几宿,她有了第二个孩子,她很喜欢这个孩子,取名为阿宁,希望孩子宁静安定,一生顺遂。
但是她自己却没能顺遂,难产而亡,孩子生下来便被抱给了姨娘带着。
自幼吃不饱穿不暖,活得不如一根豆芽菜。
这孩子长到十来岁,突然被一个姓左的大人抢了回去,说他是他们左家嫡女的孩子,是左家的唯一长孙。
他第一次可以上桌吃饭,和两位陌生的老人,伴随着老人的哭声,他吃得很慢,一点点去理解他的娘亲是如何被拐走,如何被发卖,如何受尽了苦才生下他。
他以为日后都能吃上这么好的饭,哪怕是一辈子见不到父亲也没什么,他觉得这个新外祖父和外祖母很好。但天不遂人愿,一个姓方的年轻大人找上门来要休妻,他说与他定娃娃亲的不是左家养女,是左家嫡女。
外祖父气得吐血,一病不起,外祖母撑着,力劝方大人放下过往,斯人已去,不能生还。
方大人不依,要将简宁带回家去,当做亲生的儿子对待,他说若不是婉儿被拐,简宁应该是他方家的孩子,是他的孩子。
外祖母抵死不愿,方大人郁郁离去。
不久,简宁从书院放堂回家,遇到了一个眉目和善的小公子,那小公子叫人将他绑了,简宁来不及喊人,便被一刀劈中眉心,血流如注。
他瞪着眼睛,看着那个姓方的小公子像扔掉一条死狗,把他扔在了乱葬岗。
他的一只眼睛爆开,另一只也染着模糊的血迹。
但他没有闭眼,始终看着那片灰蒙蒙的天。
直到有辆马车经过,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抱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下车来看,对他的惨状面露怜悯,叫人给他盖上席子,买口棺材好好安葬。
他看到那个孩子走之前回头看了好几次,最终跳下妇人的怀,从袖中取下一块奶白色的糕点,放在了他的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