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未免有些可笑。
“阿宁想要他们如何,我便让他们如何。”云澜舟蹭过来挨着简宁坐下,一张罗汉床那么大,可他们似乎只有这个角落可以栖身。
他摸了摸简宁的额头,拂开袍摆,把简宁的身子扶到自己肩膀上靠着。
简宁闭上了眼睛,心绪逐渐平稳,脑子却异常清醒,他盯着书案上的竹雕浮纹笔筒出了会儿神。
“殿下,你帮我传信给左尚书,就说如果不把歹人正法,我绝不认他。”简宁悠悠道。
“好。”云澜舟本以为不必这么麻烦,直接让人把那养女和养女亲生父母杀了便完,可阿宁这么说,他就依着阿宁的意思来。
那厢左名安被抬回去,修养了几日,得到简宁的消息后,愁容不减。
养女的生父生母他早有打算,自要告到京兆尹去,叫那两人的罪行公之于众,可按律只能流放三千里,他的爱女却早已搭上性命。
左名安万分不平,他夫人得知此事后也泣不成声,一病不起。
做官这么多年,左名安从未徇私枉法,这回却难以自控,恨不得提刀杀上那两个腌臜恶人家中,将人砍死作罢。
可他一生清誉,若是毁在一时,倒不如跟着爱女一起死了算了。
正踌躇之际,一个卖货郎叩响了左府大门,管家听闻是宫中传信,便不敢怠慢,请进屋中与自家大人详谈。
卖货郎只三句话。
“报官。流放。中途自有后手。”
左名安放心了,问那卖货郎是谁的部下,那人只摇头,辞别而去。
左名安想了一夜,琢磨过味儿了,怕是宫里哪位和他家宁儿交好的贵人,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位……
往日外孙湛儿与太子亲近,他们左家自不会违拗,一直暗暗站在太子身后。
这回知晓宁儿才是亲外孙,左名安可犯了难。
太子势大,二皇子也强横。
且二皇子身后还有八皇子和十一皇子鼎力相助,皇上未必不会动了易储的念头。
他将此事告知了夫人,夫人刘氏原也是大家出生,只是后来落败了。
但夫人刘氏见识不凡,平日里常与左名安谈及国事,言必又中。
刘氏听闻此事,头疼欲裂,抚着缀玉抹额闭了闭眼,道:“官人以后莫再与湛儿一家往来,明面情分过得去也就罢,私下里切莫深交了。”
这话便是要背离太子了,左名安放下茶盏,犹疑道:“夫人,我自明白你心疼女儿,也疼外孙,可湛儿是你我看着长大的,他母亲也是你我亲手养大的,这情分怎能说断就断……”
刘氏抹了抹眼泪,语气却多了几分冷嘲与威严,“我看官人你也是老糊涂了,湛儿素日与太子交好,朝中的弯弯绕绕你岂能不知?你若是帮着太子,便是要害了我们唯一的亲外孙宁儿!”
左名安仍是迟疑,“若是宁儿也投效太子……”
“左名安。”刘氏年纪大了,可年轻时的脾气还在,一斜眼瞪过去,斥道:“你是真老花了眼了!眼前有几重山几重水也看不明白了?湛儿的亲娘为何成了我们的养女,因为她爹娘掳走了我们的亲女儿!如今有仇不报非丈夫,我必要叫那两个腌臜泼才死无葬生之地,你以为湛儿他娘能不怨我们?怕是早就知道她爹娘所作所为了,只盼着你我死了,好将左家吃干抹净才好呢!若是宁儿离了二皇子转而投效太子,湛儿岂能容他?到时便如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左名安跟被打了一棒子似的,醍醐灌顶,一时又气又怒,是啊,养女来左家时已经七八岁,怎么会不懂人事?她父母做的那些事她当真不知?
且就算她无辜,如今也是方家嫡系的正妻,上了族谱的,她若是知晓左家要了她亲爹娘的性命,焉能不恨?
那湛儿知晓后,又焉能不报复?
“活了大半辈子了,我只信一条,这天上地下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我老了,死了也就罢了,可宁儿还小,你这老货,怎样也要活到宁儿长大,等他有立足之地才能走啊。”刘氏掩面而泣,思及爱女之死,一时又晕了过去。
左名安扶着爱妻心急如焚,忙着人请大夫诊治,又让管家准备笔墨,他要亲自写状书状告那对没了心肝的夫妇。
十日后,景阳宫。
简宁从云澜舟那儿得到了消息,左家养女生父母被流放三千里,途中双双病死。接手左婉儿的牙婆也被打了五十大板,下狱三月。
左家养女,也就是方湛的亲娘,在方家闹了一场,无果,反倒被方家祖母罚去祠堂思过,三月不得出。
“简公子,这回你与那方湛,恐怕结了死仇了。”八皇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是恶有恶报,我只是担心他以后会为难你。”
“为难就为难呗,方湛算个屁。”二皇子抢占了罗汉床,大喇喇地晒着太阳,开春了,这日头晒得人舒适万分。
简宁坐在混角书案一侧,看云澜舟一笔一笔临摹字帖,这回他给左名安传的信应该没有太大作用,顶多能让方湛的亲外祖母外祖父下大狱,要不了命。
途中病死的事儿,估计还是云澜舟派人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