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犹豫之际,云澜舟已经写好了,还反过来不让简宁看,藏在了天灯后面。
简宁哭笑不得,“殿下写了什么?为何不给我看?”
“写了我的心愿。”云澜舟含糊其辞道:“阿宁快写吧,要点火了。”
简宁看他躲躲闪闪的样子,也不强逼,快速写了几句话,把红绸交给云澜舟,看云澜舟细致地系在了灯底的竹架上。
他们的灯太大,连点火都不能用蜡烛,得用火把。
四周已有人觉得稀奇,围过来瞧着,简宁稍微站远了些,和云澜舟一前一后地扶起灯,大约等了半炷香之间,那灯才缓缓升空,仿佛一座高楼拔地而起,四周的人们跟着欢呼起来。
因为天灯太大,缓缓升高后,也极难看到红绸写的小字,云澜舟长舒了一口气。
却不见身侧的简宁早已有所准备,在点火之时就绕到云澜舟身后,偷偷瞄到了云澜舟的那根红绸。
上面写着一行笔力清隽的行书——
我与阿宁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简宁心中仿佛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缓缓眨了下眼,心跳暂停了一拍,呼吸也被攥住了似的,耳边一片嗡鸣,胸口十分憋闷。
他站在云澜舟身边,等天灯从手中飞走,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瞬,他才猛地喘了一口大气,紧接着心如擂鼓,心跳得又快又重,原来所谓心脏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并非是夸张的比喻,而是真的,他现在就感到自己的胸骨在隐隐作痛,好似被那颗心冲击着,耳边甚至传来了心脏撞上肋骨的回音。
咚咚——咚咚——
他能听到四周有人在欢呼,却听不清在说什么,也能听到云澜舟在唤他的名字,可同样听不清说了什么。
眼前一片昏沉,思绪迷蒙,他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那个巨大的天灯逐渐远去,好似害怕那些愿望真的能由红绸传到神明手中。
“阿宁。”云澜舟轻拍了拍简宁的肩膀,简宁才总算回过神,先看到云澜舟身后的一片璀璨灯火,再看到云澜舟被风吹起的发丝,然后是那双黑沉的桃花眼,纤长的睫毛,和紧抿的唇。
简宁一时回不过神,目光发直。云澜舟立于台上,夜幕如绸,月华泄地,他身子修长,微微垂首望着简宁,眸底蕴光,清而不寒,恍若点点星辉与天上繁星共辉,这刹那的样子,可称得上举世无双。
简宁把眼前这个人从小看到大,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些陌生。
云澜舟蹙了蹙眉,伸手要帮简宁系好快要散落的披风。
这个小小的、寻常的动作却让简宁瞳孔骤缩,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踉跄着躲开了那将要揽住他肩膀的手,还很欲盖弥彰地往旁边挪了几步,云澜舟怔了怔,好似犯了错的孩童,凝望着他问:“怎么了?”
简宁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对他竟然有着……那样的想法。
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是自己平时的行为暗示了什么吗?
为什么给云澜舟带来了这种想法,难道他们太亲密,让依赖变了味,让云澜舟不知不觉地误会了什么?
山间本就寒凉,便是七月的天气,晚间从山顶吹下的凉风也让众人缩了缩脖子。
简宁倒被这阵风吹得清醒了几分。
大崽从未通晓情爱之事,或许……只是觉得白头偕老是相伴终生的意思呢?本意是想跟自己永远做朋友,永不分离而已,对,肯定是这样。
云澜舟估计是真的不太清楚某些字词的含义,他未曾和女子相处,于情事之上更一窍不通,简宁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胡思乱想。
他长舒了一口气,张开手臂迎着山间的风,给了云澜舟一个大大的拥抱,“殿下,永岁安康。”
云澜舟这才放下心来,他还以为阿宁看到了什么,才有那样的神情。
还好没看到,方才也许是山间风凉,阿宁被吹得不舒服了,才露出那样骇然失神的样子。
自我劝解之后的简宁平静了许多,只是后半程的笑意不达眼底,他有个不好的预感,可他不敢面对。
回宫后他细细思量了许久,下决心要找个机会,把这事儿摊开了说,不能让云澜舟一直误会下去,那岂不是乱了套么?
而且这影响的是人家以后的幸福,万一找不到王妃咋办?
这么打算着,简宁寻思快到八月了,不如就趁自己生日的时候旁敲侧击地提一提这件事,那时气氛不错,跟云澜舟说开了也就好了。
简宁生在八月中旬,本以为这回终于能安安稳稳过个生辰,孰料天不遂人愿,沧州那头突然水淹四野,洪灾来势汹汹,恍若老天爷非要跟他对着干。
不光如此,早前北戎的燕赤好不容易谈了和,结果转头没几天,西戎那群蛮子又不老实,三天两头来边境捣乱。
西戎地势险要,真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镇国公的兵马眼下全数调往西境,偏偏大齐南方又赶上了旱灾,大地焦裂,蝗虫横行,搞得今年的粮仓比脸还干净,军饷军粮,四下都捞不着。
哎,简宁只得苦笑一声,他这生辰如此不好过,难不成他是个灾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