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对着墓碑缅怀,也像是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一样,因为我知道名义上埋葬着他的坟墓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太宰低下头,看着玻璃水杯道:“于逝去的人而言,尸体存在也好,不存在也好,都没什么两样。”
“墓碑只是给活着的人用的,是活着的人需要一点安慰才有了墓碑。”
“和你一样,我也有一个逝去的朋友。”倒映在水中的鸢色眼眸,模糊地眨了眨,“心情不平静的时候,我会去他的墓前坐坐,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会去他的墓前坐坐,摸着墓碑,就仿佛他还在一样。”
“我知道他已经不在了,但他永远存在于我的心里,活在我的记忆之中。”
他转过身,看着五条悟轻轻说道:“对你来说,你的那位已经逝去的挚友不也是一样的吗?你是他存在过的证明。”
“……”
一双苍蓝色的眼眸睁大了一点,五条悟站直身体,双手自然下垂,手掌闭合,紧握成拳,眸色陡然加深到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
“可我只能感觉到痛苦,我一点也不满足于此,我希望时间能够倒流,我希望我能回到入学高专刚遇见他的时候。”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快要攥出血来的拳头慢慢松开,五条悟苦笑一声:“但我多么希望我能阻止他奔向那条他自己也走得非常迷茫的末路啊。”
‘如果是我能提前知道,我也想阻止我的朋友奔向末路,我想这一点我和他一样。’
‘……首领先生你也和我一样。’
‘不需要假设,也没有如果,和你不一样,我办到了。’和他一模一样的声线悄然浮现在心里。
他的话冷冷淡淡,没有多余的情绪,如同一个按部就班地走完全部步骤的机器人一般。
太宰是特意对着沉在心底的那个人说话的,这话既是有感而发,又是有意勾引,勾引首领宰回话。
果然如他所料,只要说到这个话题,首领宰就会沉不住气,自愿上了这根伸到他面前的直钩。
‘首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复活?’
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问题?听到这话后首领宰不受控制地在心里起疑,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没有将疑惑问出来,首领宰回复道:
‘想必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缘由,如果你没来,也许我还得支撑着这具身体苦苦等待,等着真相解开的那天。’
——可能是‘天意’?首领宰若有所思地想着,但他没有继续思考下去。
既然难得的有一个小精灵在身,那么全部都拜托给他好了。
——反正另一个自己肯定也有所猜测吧。
尚且不知道首领宰在心里对他的定位,小精灵太宰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心底响起:‘这么说你是在谢我喽~’
‘……没有,你想多了。’
那句话是不想继续讨论下去的意思,于是首领宰也默契地避开那个问题。
对于他自己提出的问题,太宰的做法却是点到即止,如同隔靴搔痒一般,只不过被引诱的首领宰却是冷静得很,既然另一个自己不说下去,那么他也不说,坚决不继续上钩。
但太宰在心里想的和他嘴上说的可不是一回事——
“想不到像五条君这样的人,心里也会存在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希冀呢。”
“普通的遗憾尚且不能立刻释怀,更何况是终身遗憾呢。”像是感到疲惫一样,五条悟把一只手搭在眼睛上,遮住眼前的视野:
“家族里的人都叫我神子大人,但我知道自己终究也只是一介凡人,做不到像真正的神子一样,霁月光风,什么都不萦于怀。”
“一年前,一个人坐在庭院里,望着碧绿的池塘,我总会回忆起上高专的那三年,前面的时光明明十分美好,回忆到最后,剩下的却都是他和我分道扬镳,在人群中背对着我,越走越远的身影。”
“一年后,我亲手杀了他的回忆取代了这份回忆,现在,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成了我新的梦靥。”
“”
“人们渴求的一切存在价值的东西,从得到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有失去的一天。①”太宰抿抿唇,犹豫片刻后说道:“但是,我们曾经得到过的无形的、可以称之为美好的东西,已然渗透进了我们这趟人生的旅程。”
他望着碧蓝的天空,想起那个人临终前的话,坚定地说道:“如果实在不能释怀,那么就背负着这份沉重的负担一直走下去吧,这也不失为一种怀念他的方式不是吗?”
五条悟神色动了动,他放下手,看了一眼昂着头的太宰,从那双鸢色的眼眸里,他看见了某种可称之为坚信不疑的光芒,就像是他曾经也有过和他类似的经历,如今已然走过那段时光一样。
“是啊,”一个复杂到语言无法描述的表情爬上了五条悟的脸,他几乎是喃喃自语着低声道:“我被你说服了,太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