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伦强硬道:“放了我。以淹神的名义命令伱。”
“与我共饮。以国王的名义命令你。”攸伦一把抓起伊伦杂乱的黑,将头往后扯动,然后把酒杯往他嘴里灌。流进嘴里的不是酒,而是某种又稠又黏,仿佛果浆的东西,每咽下一口,味道便随之改变。一会苦,一会酸,一会甜。还有仿佛腐烂的味道。他想吐,但攸伦抓的更紧,灌得更多。“很好,喝吧,牧师。这可比你的海水更甜美,里面的真相也比你妄想的神谕更真实。”
“诅咒你,攸伦!”
攸伦笑了:“如诅咒有用,我很想见证。但是很遗憾,弟弟。如果拔下每个诅咒我的舌头,它们可以铺满整艘船。”
伊伦朝对方啐了口痰。
但攸伦浑不在意,只高高在上仿佛神明俯瞰他:“今晚你的神会来找你,至少某些神会来。且看看我给你的真相比你妄想的神谕真实几分,弟弟。”
在重新陷入黑暗的禁锢中昏昏欲睡时,伊伦听见有人问:“你知道海底有什么吗,弟弟?”
他抬头,看到了早已死去的哥哥乌尔。
童年时,乌尔与伊伦关系很好。他们都被哥哥攸伦虐待过。两人经常一起玩游戏,比如手指舞。一次玩手指舞时,伊伦扔的斧头将乌尔的半只手掌削掉。
科伦公爵的再婚妻子,孩子们的继母派柏夫人带来了自己的学士,此学士坚持要将乌尔被砍掉的手指缝回去。而传统的处理方法则是用火烤、用海水浸泡来使伤口愈合。由于采取缝合的处理方式,乌尔的伤口生严重感染,之后人们将其胳膊截断,但为时已晚。乌尔因感染死去,当时年仅十四岁。
而此刻,伊伦看到了哥哥乌尔站在那里。一只手又黑又肿,散腐烂的恶臭。
“有淹神,”伊伦恍惚做出回答,“海底有淹神在流水宫殿等着我。”
乌尔摇头:“只有蠕虫,只有蠕虫在海底等你,伊伦。”
乌尔张口大笑,脸颊剥落,露出隐藏的眼睛。那眼睛血红,黑暗,恐怖。
是攸伦。
攸伦终于光明正大展示出他的血眼,从头到脚穿着黑如玛瑙的鳞甲,坐在堆积如山的烧黑颅骨之上,猩红血液从他身下流出,淌在他身下的骷髅头上,头顶是一片令人目眩的血红星空,身后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泣血的星辰预示结局,”他开口对伊伦说话,“末日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世界将破碎并重建,在墓穴与藏骸深渊,新的神明将会诞生。”攸伦抬手,一座黑色石碑拔地而起在他身侧矗立,他挥手,无数海怪,恶魔,斯芬克斯乃至巨龙应命前来,匍匐在他身前。“跪下吧,弟弟,”鸦眼命令,“我是你的国王,是你的神明,崇拜我,向我祈祷,我就举你当我的牧师。”
“绝不。不敬神的人将永不能坐上海石之位。”
“呵,我为何要那个又黑又硬的石座?弟弟,再仔细看看我坐在哪里吧。”
伊伦抬头。如山的骷髅不见踪迹,头顶的血红星空和黑色漩涡仍在,但攸伦身下已经是一张黑暗王座,庞大、高耸、扭曲,由无数尸体和锋刃制成,上面滴着鲜血。
锋刃上挂着诸神的尸体。天父、圣母、少女、战士、老妪、铁匠,甚至陌客都在,他们身边还有各种异邦神祇:至高牧神和黑山羊,三颗头颅的三神与苍白圣童巴卡隆,光之王和月之神。淹神也在其中,尸体绿色而肿胀,有一半被螃蟹吞食,与其他神一起腐烂,须滴着海水。
伊伦惊恐尖叫着醒来,尿液正流经他的大腿。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梦,是黑色腐坏的酒引起的幻象。
这位淹神牧师到底精神不够坚韧,如果他再仔细看,还能看到更多。他若再仔细,会现那些神明尸体上都有人的脸,而淹神的尸体上,那张脸属于他。湿伊伦。
几天后,一个女人代替哑巴为伊伦带来食物。
她年轻、丰满而美丽,身穿青绿之地的贵妇服饰。在烛火下,伊伦莫名觉得她是他毕生所见最美丽的事物,恍惚间竟然有些熟悉。但他想不起来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女人,我见过你吗?”他问。
“啊?”女人奇怪,“国王第一次让我来。”
他晃晃脑袋:“我是敬神之人,我命令你放了我。”
“这我做不到。但我给你带来吃的。粥和蜂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