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问过医生?能不能不用激素治疗,医生?说她应该庆幸激素能让她的指标转阴,再这?么?复发下去,用量只会越来越大。
事?实上,药量已经增加了,住院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每次复发她都会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被治愈,会不会有一天,她进入住院楼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久而久之,陈纾麦变得?没那么?乐观,这?次进医院,她还因为不肯用激素闹了一场,她爸妈觉得?她胡闹,说发胖就发胖,那么?在意外在干嘛,与这?些?相比,身体健康最重要。
话是这?么?说的,陈纾麦也知道除了生?命之外,再也要事?。她不想在意的,可埋藏在心?里的创伤开?始反反复复地显现。
人在顺遂的时候很难想到其他?,一旦不如意了,似乎要把来时艰难的路再像走马灯一样回?忆一遍,陈纾麦现在就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她最后还是选择用药,因为父母太?过爱她,甚至从南樟到京北来陪她,她不能做一切让他?们感到伤心?的事?,但这?却让自己陷入了囹圄。
她一天几乎要上十次左右的体重秤,看到数字没变化才会短暂地松一口气,要是有增加,她就会郁郁寡欢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段时间,除了爸妈,也就是许宥每天两?点一线地过来陪她,不遗余力地逗她开?心?。 许宥本身就是一个?自带笑点的人,平时相处的时候,陈纾麦总会被他?逗乐,而许宥却搞笑不自知。
但是这?几天,陈纾麦总觉得?他?十分?乏力,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他?仍旧喜欢逗她开?心?,但他?的搞笑已经不是轻松自然的,更多时候是刻意为之。
陈纾麦能看出他?精心?设计的痕迹,兴致好时,也乐意配合着笑两?声,但她的情绪并不总是那么?高亢,有一回?,许宥讲把自己精心?编排的段子说给陈纾麦听,陈纾麦坐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他?声情并茂的肢体动作,内心?无动于衷。
氛围突然安静下来,她看着凝在许宥脸上的笑意,一时间觉得?自己十分?残忍,她想,与其这?样,不如分?开?。
许宥当然不同意,第二天又换着法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她的病忌高盐,每日吃医院的菜食之无味,听许宥说这?是从药店买的低钠盐,但并不是所有药店都有这?类盐,跑了三家最终也只买到拳头大小的盐块,他?又找地方盐块打?成盐末,打?电话向他?妈妈取经,这?才紧赶慢赶地做出陈纾麦最爱吃的菜。
带到医院的时候,汤已经有点撒了,他?懊恼自责地拿纸巾擦拭着,许宥这?人,从来不反思自己,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对许宥心?动的那句话。
——每当我?搞砸一件事?,我?就会健康生?活好几天,通过增长寿命来稀释错误的分?量,这?是我?从小到达奉为圭臬的信条。
陈纾麦当时就想,这?人怎么?可以摆得?这?么?坦荡和彻底!
回?过头来看现在的许宥,他?真的变了不少,会为着一件事?殚心?竭虑了,不再追求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而是渴望某些?长期永久的东西。
陈纾麦看他?满面愁容,忍不住逗他?:“不就是汤撒了么??怎么?委屈成这?样?”
通常这?个?时候,许宥总爱跟她拌嘴,但是今天没有,反而顺着她的话说:“所以你就可怜可怜我?,别跟我?分?手了。”
陈纾麦没吱声,因为她不知道明天肾穿的结果是什么?。
这?一次生?病比以往几次都严重些?,指标在四个?+,肌酐值也偏高,所以必须要做肾穿。
肾穿是局麻,倒是不疼,就是穿刺后需要趴24h,正好那天林沚宁她们在群里讨论聚餐碰面的事?,她一直睡着,没法看手机,是许宥接得?电话。
或许是关?系比较好的同龄人,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压力一下子爆发他?,在电话这?头哭得?稀里哗啦,林沚宁大脑空白,拿外套的手都在抖。
下楼之前,她给庾倩打了通电话,庾倩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食堂买饭,闻言,手肘撞到餐盘一角,乒呤乓啷地摔在地上。
“同学你还打不打啊?”
庾倩说了声‘抱歉’,连餐盘都来不及捡,匆匆赶去校门与林沚宁集合。
等车的间隙,庾倩问林沚宁:“要不要跟程遂说一声?”
“他?妈妈要出国疗养,他?在去机场的路上,估计这?会儿开?车呢。先不跟他说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许宥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台那儿发呆,正午的阳光是很好的,从干净的玻璃窗里透进来,朝气蓬勃的样子跟当初夸自己是‘文中小太?阳’的许宥有点像,当他?转头的时候,林沚宁发现他?眼底乌青厚重,样子没变,只是精神气很差,看着很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麦麦呢?”林沚宁问。
“上午刚做完穿刺,还睡着。”崩溃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因为还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怕你们担心?。”
林沚宁和庾倩怕吵到她,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病房外的小窗口看了两?眼。
“还不知道最终结果?”她俩听许宥哭成那样,还以为陈纾麦病危了,两?人揪心?了一路,没想到就目前而言,只是许宥自己情绪决堤,林沚宁短暂地松了口气:“不知道最终结果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治愈的可能?”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地说,把期待值降到最低,准备接受不那么?好的结果。
大概过了半小时,病房里的人醒了。
陈纾麦看到林沚宁和庾倩的时候,稍带责怪地看了许宥一眼。
许宥猜测她们或许有悄悄话想讲,就说去楼底的便利店买点东西,给庾倩垫垫饥。
“难过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住院。”她趴在床上,眉心?紧蹙显然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尽力扯出一个?笑,安慰林沚宁说:“高三那年住院,你也是这?副表情,后来不是好了么?,还跟你一起去爬了泰山。”
林沚宁知道她在给自己打?强心?针,但她在来得?路上查过资料,虽然这?病的临床治愈概率很高,但是频繁复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肾脏来说,会有不可逆转的损伤。
只不过面对陈纾麦的安慰,她不能把忧虑挂在脸上。
“我?跟你说陈纾麦,现在不仅泰山有男大,你知道新疆、黑龙江那块还有男大抱着滑雪吗?”
“真的啊?”她眼前亮了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