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焰站在阴影里不敢动,江夫人这话带着期盼和痛苦,不管陆焰做出什么样的回应对她而言都是一种伤害,只不过以江云野的身份回答,能让她开心片刻。
陆焰陷入了矛盾中,距离和昏暗让感知不那么准确,他不安地站着,就怕江夫人突然走过来确认。
但奇怪的是江夫人也在树下没有动,她只是这样远远地看着江云野,关切道:“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是回来拿东西吗?你这孩子就是爱丢三落四,这次可得带好了,别又忘了。”
江夫人温柔地叮嘱,不等陆焰自己找个借口,她就先把他的出现合理化。
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此刻站在走廊上的那个人不是江云野?
可是在第一声询问出口后,久压|在心上的情绪就抑制不住,哪怕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此刻站在这里,她心里都会有所期盼,希望她絮絮叨叨的声音可以真的传达给江云野。
陆焰心里难受,属于江云野的那份情绪被点燃,亲人的呼唤久绕在心头,让他没有办法忽略。他失去记忆的时候,被人真切地疼爱着,难道现在恢复了身份,那些过往就不算数了吗?
蜷缩在身体某处的另一个自己对这个江家充满了感情,陆焰又怎能视而不见?
他斟酌着,站在阴影里回应了江夫人。
“我就回来看看,一会儿还要走。”陆焰的声音和江云野不同,但可以凭着记忆模仿一二。
江夫人一愣,她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回应。熟悉的声音让她一阵恍惚,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握紧了手上的灯笼,喉咙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模糊的虚影,眼泪婆娑。
陆焰低着头,他不敢去看江夫人的神情,他怕她失望,更怕她难过。
凭着自己不全的记忆,陆焰认真地当好江云野:“我没有大碍,只是现在不太方便,才一直没有回来。有些事我还没弄清楚,等我找到答案,我就不会再逃避。”
江云野本就是个随性的人,陆焰这样说是为了宽慰江夫人,也给自己的存在找一个合理的理由。他这样大一个人又不会凭空消失,而且魂灯还亮着,这让他的话有了底气。
江夫人惊讶地捂着嘴,手上的灯笼掉落在地,眼中热泪滚滚。她以为眼前这一切是假的,陆焰却告诉她是真的。
就算是归期不定,也好过阴阳相隔。
江夫人往前走了一步,陆焰顿时浑身紧绷,他道:“我该走了,下次再回来看你们。”
“等等,云野,不要走。”江夫人知道是自己往前让江云野紧张,她立刻停下来。她的心头有着千言万语,恨不能把江云野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问个明白。
她知道江云野不会听她说那么多话,千头万绪汇聚成了一句:“娘给你做了衣裳,你要不要一并带走?”
身后的呼喊带着哽咽和痛苦,陆焰的脚被钉在原地,他抬头仰望苍穹,平复自己内心激荡的情绪:“我现在这副身体用不上衣裳,娘帮我留着吧!”
江云野离魂在外,他的肉身停放在自己的修炼室,所以此刻出现在这里的他只有两种可能,修魂和借体。
江夫人想到了,但是亲耳听江云野这样说,她内心一阵窒息般的痛苦,她抹了抹眼泪,说了一声好。
陆焰特意停了一会儿,见江夫人没有话他才融入黑暗中消失。
江夫人站在原地,泣不成声。
一墙之隔的另一个院子里,陆焰从黑暗中走出。
沈御雪听见动静抬头,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人抱住。陆焰心中情绪难平,属于江云野的那一部分灵魂在痛苦。
亲情对于陆焰而言太陌生,因为它而带来的伤感更是如此。他抱着沈御雪,把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熟悉的气息把他包围,他压抑的内心得以安抚。
他在沈御雪的身上寻求慰藉,闷声道:“原来亲情也会痛。”
沈御雪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他轻拍陆焰的后背,轻声道:“这世上的悲欢离合,从来就不能一言蔽之。”
人世的七情六欲纵然是修道也不能全然斩尽,痛苦是情|欲的常态。即便是沈御雪,过去了那么多年,也不能完全舍弃对爹娘的感情。
陆焰心情沉重,他觉得有些对不起江夫人,将来有机会,还是得给人好好解释清楚。
陆焰一时冲动回了江夫人的话,过后不禁有些懊恼。隔日他有意留心江家的变化,但奇怪的是江家上上下下和昨日没有什么不同。就连江家主也是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没有半点异样。
他白日没有瞧见江夫人,随口问道:“江夫人这几日不在吗?”
江家主笑意微敛,道:“拙荆这几日有些不适,在内院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