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血,却一直柔软的手牵起云谏脱力的手臂,带着他,要逃离这个人间一样,召来春风,吹散凛冬山崖上的寒意,又索来柔软的白云,驱散灰蒙的雾空。
带着他,踏着云,裹着风,一路奔逃进春天。
本以为逃脱了,本以为解救了。
可云谏的肩头依旧深埋着镇神钉,心腔中释放的炽热情绪纠缠着他,让他极度矛盾,无时无刻不徘徊在两种极端间。
少年的笑靥就在面前,梨涡绽放,对他说:“我们一起逃亡吧,只要世间有河泽川流,我哪里都能去,我陪你一起逃走,逃去能淌水的地方,逃去芳华盛放的地方,好不好?”
少年澄亮的双眸毫不避讳地看着他,并不在意他有多狼狈,也不多问他经历了什么,更不嫌弃他这个「不死自己则死他人」的天煞命格。
云谏心动了,他青白的,还未恢复血色的双唇颤了颤,想不管不顾地自私一回,吐出一个「好」字。
可他锁骨上深扎的镇神钉隐隐作痛,心底浮现相悖的声音。
他眼前眩晕了片刻,阖上双目复又睁开时,眼前的梨涡不再,笑靥消失,只剩下一双狭长的夹杂着失望与愠怒的凤眸。
这张轮廓尖锐的昳丽面容浮上怒意,拧眉瞪他。
“你要逃?你要出尔反尔?你对得起你母尊的牺牲吗?你对得起为师的千年教导吗?”
“我,我不想。”
“你不想?不想什么?我看你是想得很,承受不住了?为了一己之私要弃整个翊族于不顾吗?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九天坍塌,你想让整个神族覆灭吗?”
“不是的!不是——”
“既然不是,那你就杀了这个要摧毁你意志的人吧,杀了他,杀了他你才能摒弃情绪,才能成功淬炼自己,取出涅槃之力……”
“我回去,我再也不逃了,可不可以不……”
“不可以!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犹如魔音,不断灌入云谏耳中,穿透识海,催促他动手,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手上被塞入了一柄武器,只要握紧了,捅进眼前人的心脏中,一切似乎就都结束了,他不用受到灵魂的拷问和谴责。
于是——
“嗤——”
“你的羽……”
少年的嗓音,和云谏扎入少年身躯发出的血肉剖开声同时响起。
少年难以置信地望了一眼胸前的血洞。
扎入心腔的是他递到云谏手中的一支白色翎羽,特别漂亮,闪耀着彩虹般的光芒,却被……血染脏了。
杏眸抬起,对上云谏的眼,将那句话说完:“你的羽毛……落……落在我身体里了,还……给你,你……你记不记得,那条小溪,那条……没有任何人和他一起玩的小溪……”
不记得……他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
云谏的眼看着他,冷漠至极,原本该温柔缱绻的桃花眸此刻冷得比凛冬寒崖上的皑皑霜雪还冷。
少年的杏眼直勾勾看着他,没有恨,没有怨,只是悲悯,只是伤心……
他向后倒去,从云层坠落。
当着云谏的面,直直坠向人间。
血液染透了层层云霭,那一日的云层是鲜红的,若从人间仰头去看,便会发觉那瑰丽莫测的颜色中透着亘古难消的伤心。
……
少年的杏眼永照进云谏眼底,留在他的记忆深处,哪怕是轮回了千万次,哪怕是每一次都要隔着茫茫人海,只要他一看见那双眼,他就能立刻认出这个人!
如今,这双眼依旧凝着他,睫毛颤得那么厉害。
太疼了,忍着,却忍不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