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你当猫挺好的,好端端的就别说人话了。”将夜狠睨腓腓。
真到这份上,云谏也懊恼,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小徒弟宁可走路,也不要与他共乘一骑,就算不理解,他也小心翼翼地认为应当是自己的错吧?
将他哄上车,自己下来走路,才让将夜终于安安静静睡了一觉。
然而,在车后不远不近地跟着时,云谏没想到,会在林中山路上遇到一个熟人。
火红的梧桐叶片飘零落下,绵密地铺陈在山道上。
足下踩的都是梧桐叶织就的软毯一般。
马车渐向前行,云谏面前站着的红衣青年面容明艳,一双吊稍凤眸凝情地望着他,袖口探出的手背还覆盖着一层狰狞的烧伤痕迹,半边脸颊遮盖在红纱之下,想必也有同样的伤痕。
他回头望了一眼缓缓前行的马车,又朝云谏苦涩笑道:“我来见你的,没打算动他,你不必紧张。”
“你没死。”云谏不悦蹙眉。
“你现在连一声「老师」都不肯叫了吗?”梧桐伤心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任谁被囚禁剜心,痛杀挚爱后又抛在人间受苦千年,都不会对那个凶手感恩戴德吧?你是希望我感谢你对我做的这一切?”
一贯对什么人什么事都冷淡的云谏,唯独对两个人冷心冷情不起来。
一个是将夜。
是他挚爱,他的全部喜怒哀乐都被这个人牵扯调动。
这是爱。
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人,神族梧桐。
曾当了他数千年的老师,让他对他的话从来都是深信不疑,而后又利用这份信任,让他承受无边痛苦。
这是恨。
梧桐并没有因他这明晃晃的仇恨态度而失望,反倒笑笑道:“如果有爱,那是最好的,可若没有,那恨也是好的,我到底还是在你心头留下了一道疤,永不磨灭。”
云谏无言,只觉眼前这个人,将他浓烈的恨意都调了出来,让他双眸渐渐深邃黑沉,胸腔里涌动着无限冲动。
他想过,最好的方式,就是现在调出凤凰涅槃火,彻底烧死梧桐,而后将这一切的前尘过往,这一切的灰飞烟灭都抛诸身后,他再赶忙追上他小徒弟的马车。
可梧桐说:“我只是想见见你,想问问你,你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曾许下的诺言,你说你要替你母尊守护翊族,守护整个神界,可你一次又一次食言了,但老师并没有放弃你,一次次找来,想帮你实现你的誓言。”
梧桐嗓音温和,柔婉,一副用心良苦的师长谆谆教导顽劣学生的模样。
可被骗了多年,甚至被骗着亲手弑爱的云谏不会再相信这蛊惑人心的鬼话了。
他冷嗤道:“你们要取出我体内的涅槃之力,到底是为了修补九天,造福苍生,还是自己怕死,不愿意接受宿命?天道有常,即便是神,也并非能永恒存在,凡人之于神明,便如蚍蜉之于人类,如此固执又有什么意义?”
云谏沉思片刻,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桃花眸盯着对面的凤眼,微微眯起。
“又或者……你们是惧怕我会做什么?”
梧桐似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并不觉得恼怒,而是反问云谏:“你觉得固执没有意义,天地有常,应当顺势而为,那你又为何在醴泉死后,那么固执地找机会复活他?你这不也是一种固执吗?”
“呃……”将夜是云谏的软肋。
他爱他,固执地要留他在身边,不想让他消亡,这确实是一种执念。
他没有放弃,而是倔强地非要留下他,因而这是他固执之下所做的努力。
所以,云谏从来不觉得神族之人想要长生,想要永驻高位,俯瞰天下是什么愚不可及的事,他也觉得他们付出努力想要去挽回贪恋的美好不是什么错事。
可唯独有一点……
谁都有追求自己执念的权利,却不该以此为理由,名正言顺地索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