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易挑眉,用余光看向少年。
——“凡练剑之人都心知肚明,出鞘容易收锋难,如果有一日你练到收锋的极致,那你纵然没有灵心,也定然也成了不世的高手。”
步月龄看得心头一热,连呼吸都忘了,心神顿时汇入了这把剑中。
见他入神,面具下好似传来了一丝轻笑,步月龄心下跟着一跳,再出一道剑锋。
步月龄恰巧站在亭与回廊之间,现在亭内与亭外已成了两个季度,那剑锋所划之地,俨然已是他的疆土,恍若寸寸冰蚀——
他心思兀地被调热了,全然地被这剑吸引了进去。
他自问,他能不能挡住这样的一剑?
不,步月龄心道,别说一剑,怕是连一瞬剑光也挡不住。
纵雁南归,云中一鹤,淡青色的衣袂似笔走游龙般翻飞,剑刃千光一瞬如戏凤,片刻之间——
“嘶——”
千树万花瞬时消失,那青面獠牙的男人忽地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步月龄一愣,牵动旧伤了?
也不知为何,虽然这人嘴炮打得从来没消停过,但是步月龄总觉得这人身上是有着什么旧疾的,或许是因为这剑法太凌厉动人,他下意识地觉得这人一定是在刀山火海中磨过来的。
他犹豫了一下,道,“没事吧?”
“还好。”
相易戴着面具,看不出他的神态,只觉得隐含痛苦,听得步月龄有些愧疚。
还没来得及等他愧疚完,便听到这人颤颤巍巍道。
“扶、扶我一下,腰折了。”
步月龄,“……”
这人果然还是来搞笑的吧。
相易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显然身心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步月龄扶着他,因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功夫,略微有些吃力,不过倒也还好,见他半天没说话,忍不住开口了,“喂,还活着吗。”
男人很丧,声音黏糊糊地从肩膀边传来,“……我第一次练剑折到腰。”
步月龄总算找到机会反怼了,十分好心地安慰了一番,“无碍,你年纪大了,总要习惯的。”
男人瞬时炸了毛,“谁年纪大了?小王八蛋,老子鹿翡一枝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若不倒我便不老——嘶,走慢点走慢点儿。”
步月龄嘴角再也绷不住,眉眼不自觉地笑弯了。
这是步月龄认识相易的第二天,他在自己的日册上新开了一页,在填下厚颜无耻卑鄙下流恬不知耻寡廉好色等众多成语后,又添了一个。
人老珠黄。
嗯,后来这本小册子的下场嘛,哎,就不说了。
“喂,都少在老娘这儿装神弄鬼啊。”
多新鲜呢,天天搁她这店里传播些五迷六道的玩意儿,冯青青砸吧了一下嘴,拿手里的楠木烟枪敲了敲桌子,附带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
“要滚就早点滚蛋儿,我们封隆镇地小容不下您这位大佛。”
老板娘是个泼辣的,这赖皮子只得挤眉弄眼地闭了嘴。
冯青青这才低头拨弄她的算盘,前几日的那次大地动把后院的墙震塌了一面,这个月又得是赤字当头……
“老板,住店。”
冯青青头也不抬,“住几天,几个人?”
“住两天,一个人。”
冯青青拨弄好了算盘,刚一抬头就愣住了。
哟,谁家这么俊的贵家小公子儿。
十五六岁的模样,白得细皮嫩肉的,一看就知道是好出身,好像有胡人的血统,头发跟海藻似的打了卷儿,又似乌木一般漆黑,合拢低低扎了一束。眉峰聚剑,睫毛疏朗粗长,一双眼珠子青透胜海,却沉默内敛地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