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一旁的褚庆福此时却在想,姝儿如今在哪里?
登里见李通色变,笑道:“上差莫惊。父汗虽有遗命,本汗岂忍令大唐皇帝失却骨肉之情。只是亲命难为,宁国公主情愿毁面代死,以报恩宠,也是不得已的事。”
登里说时轻松,听在李通耳里,却是惊心动魄。
和亲的女人,虽然贵为公主,落到这野蛮异邦,金枝玉叶,在回纥人眼里,就如野草芥子一般微贱。公主尚且如此,至于郡主之流,想来更是境况可堪。眼见得昨日,李姝郡主,青衣素面,衣衫半旧,看上去,奴婢一般,荣王若是知道爱女如此境况,岂不痛死。
登里道:“宁国公主经此变故,去意已萌,本汗也不好强人所难。公主既无子嗣,过几日,就随钦差大人一起回国吧,也好令她叶落归根,骨肉重逢。”
李通离席道:“多谢可汗美意。成人骨肉,功莫大焉。下官叩谢隆恩。”
登里叹道:“只可惜,辜负了大唐皇帝的一番和亲的美意。幸喜,仆固王后温恭夙著,深得我心。”
李通道:“大唐与回纥,世为姻亲,绵延不断,也是我皇的心愿。”
登里解决了一件头疼的事,心情甚佳,说道:“钦差远来辛苦,早些歇息,明日本汗亲自陪钦差致祭。”
李通道:“下官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可汗允准。”
登里道:“钦差但说不妨。”
李通道:“下官想明日叩见公主,给公主请安,稍尽人臣之礼,另外,还想商量一下回国的事宜。”
登里爽快地说道:“行。”
三
李通告辞下去,从人带领到驿馆休息。
顿莫贺眼见着褚庆福随着李通走远,吩咐侍卫:“给我好生盯着这个人,有什么动向,及时禀报。”
根据他的直觉,这个褚校尉一定会有所行动。
这个人,好面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上次送亲,他应该来过。
在席上,这个褚校尉神情黯淡,神思飘渺,他的心里,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与姝儿有关。
褚庆福的心里,的确五味杂陈。
自从送亲回去后,对姝儿强烈的思念与自责折磨着他,使他万念俱灰,他觉得,与其这样浑浑噩噩的活着,还不如从军投戎,索性死在战场上来的痛快。
于是,他向主人汉中郡王李踽请辞,表达了从军的意愿。
李踽虽然舍不得这个贴身侍卫,但是好男儿志在四方,他既有心报国,自己也不好阻拦。再说,他知道褚庆福是大唐名臣褚遂良的后裔,也希望他能够出人头地,博个光宗耀祖的门楣。
褚庆福的曾祖,就是唐初赫赫有名的政治家书法家褚遂良。贞观二十三年,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同时受命太宗李世民遗命,辅佐高宗皇帝李治。后来,因反对李治立武则天为后,先是被贬为长沙都督,后来再贬爱州刺史。许敬宗诬陷长孙无忌谋反,褚遂良受到牵累,被削爵免官,降为平民,一年后去世。其子孙后代就此流落民间。
褚庆福就是褚遂良曾孙。
李踽对于那段事过境迁的历史,了如指掌,他十分同情褚家的遭遇,于是他亲自修书一封,向兵部侍郎举荐褚庆福。
由于褚庆福出色的表现,一年后,就被升任骁骑营校尉。
这次赴回纥执行册封使命,册封使李通得知褚庆福曾经去过回纥,专门请求抽调了他所在的营队护送。
褚庆福接到命令后,心里百转千回,是惊还是喜,他分不出来。
他怕踏上那片土地,又想靠近那片土地。只为,那片土地上,有他相见又怕见的人儿。
见有何益,徒增伤感,只会让汹汹的思念,更加泛滥无边。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这一生,纵然相思入骨,也只能天人永隔。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