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应该是极热的夏天,可是踏进医院的顶楼,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片冷,是阴冷。
傅司年一直沉着脸,指尖捻着一根香烟,来来回回地摩挲,始终没有点燃,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习惯性地想叫落嘉帮他拿打火机,却发现,这里是医院,而许落嘉最后也没有陪他来。
于是,只好孤身一人,站在病房外。头顶闪烁着赤红色的灯,三个字“抢救中”像涂抹了鲜血一样炽热,外面的,里面的,人人都在经历一场审判,就等着天命下的结果。
忽然之间,那扇浅蓝色的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医生,站在傅司年的面前,低声地说:“傅总,请您进去一趟。”
医生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傅司年的背,像蛰伏的鬣狗,目光凶狠深沉。这时候让傅司年进去,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傅司年将烟随手塞进口袋里,揣着手,指尖掐得很紧,几乎发白,仿佛觉得更冷了。
他走上去,拉起爷爷垂在病床边的手,躬身低声说:“爷爷,我在这里。”
爷爷的嘴唇仍然在不断地蠕动着,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傅司年将耳朵凑过去,听见:“年年…你的奶奶…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傅司年瞬间就捏紧了爷爷的手,忍着哽咽,说:“爷爷,你再陪陪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我累了。很想她…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年年,你把我,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爷爷已经完全听不见傅司年的呼喊了,他的眼神逐渐微弱,眼角还有眼泪。
“心电!!心电!!”医生还在喊。
傅司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直不肯放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喃喃,“再坚持一会,求你了……”
“上除颤!!”护士尖声叫道。
傅司年感觉到握着的手的温度在迅速地流失,他隐忍,哽咽,满眼都是眼泪,他握着爷爷的手放在眉心,低声祈求,“再…再陪我一段,爷爷。”
可是睁开眼睛,却看见爷爷的眼睛已经安然地闭上了,嘴角边挂着笑,仿佛已然释然,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应怜…应怜。”爷爷的嘴唇微微动着。
应怜是傅司年奶奶的名字。
最后,心电仪发出“滴”的一声,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傅司年停止了祈求。漠然地跪在地上,半天不动,依然双手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
医生和护士围在他的身边,低声说:“节哀。”
有一个护士想要去扶起他。
傅司年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床铺上,低声说:“别碰我。”
于是没有人敢动了。
大家都静静地站在病房里,有人扯着一匹白布过来,将傅老先生的遗体盖起来,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傅司年仍是静静地不动,在这一刻,他忽然真的很想,很想许落嘉,很想抱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抱一抱也好。
可是许落嘉不愿意陪他来。
傅司年从地上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爷爷的遗体被包起来,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殡仪馆。
那时候,他的眼泪完全已经干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冷着脸,走出病房,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傅司年没有理他们,跟着殡仪馆的人,去联系墓园,爷爷最后说过,要跟奶奶葬在一起的。
刚走到电梯,他的父母就拉住他,神秘兮兮地问:“年年,你爷爷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真的?地下室的保险箱密码也没告诉你?”
“没有。”
“不可能。”傅司年的爸爸笃定道,“我是你父亲,你也要瞒着我?你小子想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