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过分了!
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
简无绪气得浑身发抖,他既想要痛斥这种父母拿身体健康来威胁孩子的行为,又担心自己出声,会让柏今意更加的难受。
他不由去看柏今意,却见柏今意的脸颊在轻微的抽搐。
每一下颤动,都是源自内心的,无法排解的痛苦。
顷刻间,简无绪心疼远远压过愤怒。他想要摸出勾魂本来看,又害怕打开了本子,看到的是自己无法承受的数字。
“……妈妈。”柏今意声音有点抖,他连着深呼吸好几下,才将后面的话说出来,“你的意思是,除非我和简无绪分手,否则你就不去治疗吗?”
“你这是在质问你妈吗?”柏培云勃然大怒!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相较于柏培云的愤怒,梅相真却仿佛在这直白的询问中解脱了,她的身体轻微晃动几下,又稳住了,“我没有办法看你这样走下去,我没有办法看你葬送你的后半辈子,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你走向绝路,除非我比你先死!……”
“啪”地一声,光源齐齐熄灭,室内瞬间黢黑,梅相真的声音,也像被剪刀一剪而过,戛然断裂。
黑暗如同一个静音罩,将所有的争吵,都罩进熄灭。
这样安静几息。
“……停电了?”梅相真迟疑问。
“应该不是,我听见声音,是跳闸了,我去看看电闸箱。”柏培云回答。
等眼球从骤然的黑暗中恢复过来,柏今意看见了淡淡的光源,不是窗外射进来的月光与路灯的光,是简无绪。
客厅里,简无绪透明的身体微微放着光。他站在房子里的电闸前,躲避着摸黑过去的柏培云,有些手足无措。
“柏老师,我拉电闸了,你们,你们不要吵……”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穿行黑暗,飘向柏今意:
“对了,我们可不可以走?就像上次一样,我们逃出宿舍!”
柏今意当然记得。
那个雨夜,简无绪腾起张开的斗篷,像是天使的羽翼,仿佛能够带他前往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如果,如果不能走,我们还可以给学生发消息!”简无绪又想解决的办法,“柏老师你的手机给我,我偷偷给学生们发消息,就说给他们辅导,让他们来家里,这样柏老师的父母,就没有时间再和柏老师吵架了……”
柏今意能够想象。
只要他点点头,简无绪会怎么拿着他的手机快速地给大家发消息,再为了躲避“教师私下补课”这一限制,一二三,从九点到十一点,四五六,从十一点到一点……
柏今意顺着简无绪的话畅想,他的心因为那些简无绪描述的画面,而从缺血停滞中,恢复跳动与生机。
柏今意握住简无绪的手,很珍惜的,将自己的五指,扣入对方的五指。
“爸爸,妈妈。”
柏今意低低的声音,响在黑暗中。
“别开灯了。这个机会正好。你们听我说说吧。
开了灯,也许我就没有办法把心里话全部说出来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父母都是为孩子好。你们在拼尽全力的,帮助我,期望我的人生能够走得更加顺畅。
无论是让我去做教师,还是让我相亲,你们都是希望,我能够在你们已经走成功的道路上,走得更轻松一点。
妈妈,你还记得吗?原本我是不想当老师的,为此我和你们发生了争执,妈妈,那次是你的病情第一次发作。
这些年来,我一直很愧疚,我一直想,如果我们没有争吵,你的病情是不是就不会被诱发,这样你就不用一直遭受慢性病的折磨。
也是因为这种愧疚,这些年来,我一直不敢把我不想当老师的原因告诉你们。我想,让你们认为这只是我成年的一场想要摆脱父母的叛逆,或许更好一些。
因为这种叛逆,毕竟已经过去了。
我既不想让你们担心,更害怕看见你们失望的目光,我不想让你们知道,你们引以自豪的孩子,其实远没有那么优秀。
这是我脆弱的自尊心所深深恐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