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君成婚之日,王后本该与国君一同前往祭坛,可众人等了又等,却始终没等到前来接人的高轿,只等来了连滚带爬跑来通知消息的殷鞅近侍。
“祭坛起火。”近侍舔了舔干涩的唇,快速瞥了眼皎皎的神色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国君说,婚礼推迟两个时辰。”
他没有说的是,天相有异、祭坛起火,种种皆为凶相,不少笃信神灵发怒的老臣都惊惶不安,认定国君与魏国王姬的婚事为神灵所不喜,于是纷纷进入宫中,跪倒在国君面前,恳求国君放弃这门婚事,为殷地另择王后。
他更没有说的是,臣子们跪了满地,个个老泪纵横,求国君以殷地为重。年轻的国君穿着新郎的吉服,弯着腰俯着上半身咳嗽得惊天动地,再抬起脸来,面色白得吓人,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可我想为自己活一回。”
从越人手里捡回一条命后就病弱得不行的国君悄然握紧拳头,撇过头不去看台下老臣们佝偻的身子,“……请诸位容许我任性一次。我会向诸位证明,神明亦然有疏忽的时候。”
他身为神明所选的一国之君,竟然能说出如此不敬神明的话语!
臣子们瘫倒在地,满脸不敢置信。
侍卫们在祭坛救火,国君被臣子们堵在前朝殿内,近侍只能先遵从殷鞅的命令,前来告知皎皎这一消息。
他转述殷鞅的话:“请王后在殿内稍等片刻,国君马上就到。”
皎皎重新回到了殿内。
她闭着眼,听到了侍女们离开的脚步声。
紧接着,清脆的落锁声响起。
皎皎睁开眼,把藏在袖中的木雕拿出来。
屋内空旷,除了她再无一人,是以她能够无所顾忌地伸出手指,一点点摩挲着木雕,指尖从兔子的长耳一点点滑落到兔子肉鼓鼓的面颊。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兔子的两只大眼睛,眼底浮现出碎光。直至这无声知晓的一刻,从清早便被打扮得像个精致人偶的皎皎终于活了过来。
她把木雕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木雕本是冰凉的,却因为沾染了她的体温,跟着染上了几分人气。
皎皎捧着木雕,坐在塌上。
三层的衣衫堆在身上,面上的妆容厚重,皎皎的心一时如同垒上了一座山,沉甸甸的喘不上气,一时又如同被一根线悬在高空之上,欲坠不坠。
“轰隆隆——”
雷声再度响起,白光从窗户的缝隙中溜进来,短暂地照亮房间。
皎皎握紧手里的木雕。
她侧过头,失神往窗外的方向看去,想去看外面是否下雨。可惜宫里的奴仆怕她离开,不仅门上落了锁,窗门也关得紧紧的。
殷鞅终究是剥夺了她最后的自由——甚至连天空,他都不让她看了。
皎皎想,殷鞅真是一点都不会爱人。
听不见雨声,皎皎闭上眼,在沉闷的雷声中轻声开口:“一,二,三,四……”
没有人告诉她现在是什么时辰,她只能笨拙地用最古老的方法来丈量时间。
直到雷声再度震响,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窗上时,皎皎才愣愣地察觉这难熬的时间竟然被她熬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殷鞅没有来。
殷鞅没有来。
殷鞅没有来!
雷雨声掩盖了一切,却掩盖不了皎皎一下比一下急促的心跳声。
她眼里有了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