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句话对庄瑾瑜毫无影响,直到最后一句话,才让她下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
“想必您早就意识到了,这桩失踪案光靠人力是办不到的,甚至光靠人也是查不清的,如果想彻底解决,必须要依靠茶馆,那您现在再瞒我、将我踢出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呢,或者说,有什么隐情呢?”
隐情二字,让庄瑾瑜垂下的眼眸里划过一丝黯淡。
扶枝见她还在犹豫,又加了一把火:“您曾经见过吧,那只不寻常的狐狸。”
庄瑾瑜听到这里,终于是松了紧绷的身体,再抬头时已卸下满脸的和蔼假面,表情变得平静,淡淡开口:“看来你真的有些道行,如果你真的能解决所有纠缠凌云的污糟事,我愿意将你想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扶枝应允道:“契约之下,我必会尽力。”
得到承诺后,庄瑾瑜再次拿起茶盏,喉头被茶水润过一遭后才慢慢开口,语气带着寂寥与回忆:“这件事,或许还要从我与海曼结婚前说起。”
彼时,各自割据的势力横行整片国土,庄瑾瑜作为余京书香世家的女儿,依靠着家中古董行为保护珍宝而前后奔走。
那时的海曼也只是一个带着美好幻想初到余京的洋人公子,精致的外表下是一颗想要在大洋彼岸闯出一番事业的野心。可惜伯特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所以海曼飘洋过海来到这片陌生的土地,手握的仅仅是一笔不算丰厚的启动资金,什么家族支持,什么人脉帮助,通通没有。
两个各有理想抱负的年轻人,在余京的名利场上偶遇,不打不相识,最终也是成就了一番佳话。
庄家起初是不同意瑾瑜同海曼的感情的,认为这个外国人此刻来华国开拓事业,难说是不是为了发国难财。国家动荡,覆巢之下无完卵,庄瑾瑜也认为家中长辈言之有理,但她始终认为,对一个人的评判应该从客观的角度出发,不应以偏概全。所以她在一年内几度考验海曼,最终确定他是一个有正义心的青年,才同意与他的婚事。
“婚后我依旧经营着古董行,借此逐渐拿到了庄家的话语权,但很可惜,我和海曼多年无子,始终是个遗憾。他带我奔走多地,遍访名医,可身体底子就在那里,生不了就是生不了,海曼因为自己的问题十分懊恼,我劝慰许久才让他放下心结,巧的是在当年新年前,他陪我去庙里上香时,听到不远处草丛里有婴儿的哭声,我们过去一看,是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女婴,顿时欣喜万分,觉得这是上苍的垂怜。”
庄瑾瑜说起往事的时候,眼中闪着柔和的光,语气也格外温柔:“我们为她取名为凌云,希望她能凌驾云端,看遍盛景。”
凌云在此后多年,也没有辜负这对夫妇为她起名时的期盼,十分聪颖懂事。
庄瑾瑜对孩子的教育一向是没操过什么心的,唯一需要自己操心,便是自家的古董行。庄氏古董行在庄瑾瑜的经营下生意也是越来越好,余京之外的主顾们也时常慕名来古董行选购,一切都平稳有序,而变故发生在五年前。
五年前,合作许久的供货商离奇殒命,闻讯找上门来的新供货商,是一群专营倒斗的盗墓贼,他们下墓不讲规矩,在余京内实在是没生意可做。庄瑾瑜不愿和他们同流合污,就开始拜托同行与庄家人脉寻找新的供货商。恰好此时有人引荐了专营南北货买卖的齐家,庄瑾瑜与齐家少爷齐嘉澍接触几次后,还认可这个人做事的能力,再加上有庄家长辈作保,便与齐家开始进行长线合作。
交易一直进行的很顺利,直到三年前,齐家急需出手一大批的古董字画,个个都是珍品,庄瑾瑜看着,发现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从老朝廷里倒腾出来的。虽然心存疑虑,但碍于与齐家的交情,庄瑾瑜还是帮着将这些东西都找了最快销售出去的渠道,几个月就全倒腾出去了。
可就是替齐家卖了这批东西后,庄瑾瑜的运气就越来越差,身体也大不如从前,她对此有些担忧,一直认为是那批东西损了阴德,便自此与齐家不再往来。尽管与齐家已经切断了关系,但庄瑾瑜的身体还是虚弱了许多,古董行的生意也慢慢交给庄凌云练手打理,她自己专心在家养病。庄凌云也是担心母亲的身体,并且为了照看古董行的生意,放弃了前往雾国留学的计划,转而留在余京大学修习医学。
扶枝听着庄瑾瑜娓娓道来,眉头愈发紧皱。
本以为齐家的案子结束后,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这家人的事情了,结果庄瑾瑜对往事的陈述中桩桩件件似乎都与齐家有所关联。
齐家一个靠倒腾南北货起家的民间商户,如何能接触到大批量的老朝廷物件呢,且根据庄瑾瑜的叙述,这些物件似乎还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这些物件的“不干净”,在扶枝看来更像是沾染了一些庄瑾瑜不该参与进去的因果。萦绕着执念与积累厚重时间尘埃的因果,只能在特定的人之间流转,外人沾染了这些不必要的因果,必然是会有些副作用的。
扶枝再次想起庄瑾瑜身上的浊气,那或许就与这些老朝廷的物件有关。
一切故事的源头居然又回到了齐家身上,蛊雕也好,老朝廷的物件也罢,同出一源的受污灵气让扶枝有些担忧,不知道自己与涉事的这些无辜之人,究竟被牵扯进了什么样的局里。
趁着庄瑾瑜口干喝水的功夫,扶枝思来想去还是将桌下一直亮着的传讯令掐灭,有些事,还是不让另一边的邓和与姬明远知道为好。
面前优雅的夫人清了清嗓子,准备继续她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