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枝此刻却顾不上收回凝魂盏,眼睛的情况才是最要紧的。
比起预想中的疼痛,可疑灵气跳到扶枝眼中后并未引起什么不适,扶枝也在应激地捂眼后慢慢放开了手。但她的眼睛却也说不上正常,毕竟“凡人”的眼睛应当是只能看到眼前之物的,可她明明身在古董行二楼的雅间里,身周的触觉也证实了这一点,为什么眼前的景象却变成了一个昏暗下雨的巷子。
扶枝试着转了转头,发现“眼前”的景象居然还能随着视角的变化而变化,她扶着桌子试着站起来,脚刚实实在在地踩在地上时,眼前巷子入口处就出现了两个人影。
扶枝停在原地警惕地看着这两个穿着黑斗篷看不清面容的陌生人,眼中显现的视角却像是在不断后退,直接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才停止。黑衣人的眉眼看不清楚,露在外面的嘴巴却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许是可疑灵力只附着在了扶枝的眼睛上,所以她听不到黑衣人在说什么。
视角的主人慌乱地冲黑衣人摆摆手,黑衣人却陡然暴怒,一手揪住这人的衣领,一手猛地锤在肚子上,直接将这个人痛击在地,而后还不断说着什么,脚同时用力地猛踹倒地的人。
方位颠倒的视角实在是过于难受,扶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眼睛不眨一下得继续看着眼前的事情。
另一位黑衣人显然要比他的同伴更加冷静,在视角的主人显然被踹到无力蜷缩时才上前,蹲在地上伸手拍着这人的脸说了些什么。
视角的主人应当是颤抖着说了什么,让蹲下的黑衣人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而后就起身离去,另一位黑衣人则在他的指示下,掏出枪,结束了视角主人的生命。
灵气随着视角主人生机的消散而消散,最终将扶枝的全部视线都还给了她,恢复了自主视觉的扶枝却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久久未动。
方才所见,应是附在簠盖上的这抹灵气所蕴含的内容,灵气受主人驱使,凡人用灵气最多能做到类似“运气”使然的一些事情,能留存灵气所曾经所接触的物品上,并用最后的执念驱策它给其他人留下讯息,是扶枝没想到的。
灵气让扶枝看到的,应当是它的主人在死前最后的看到的所有事。扶枝方才借着环顾小巷时发现,视角主人所处的时代应与现在基本相同,其余的对话在雨丝的干扰下看不太清嘴型,但扶枝大概看出“宝物”两个字的口型,这两个字反复出现在两个黑衣人的话里,扶枝据此猜测,视角的主人应当是拿了簠盖在内的一些物件,而这些物件刚好是黑衣人在寻找的,所以他们找到视角主人,想找到这些“宝物”,询问无果,最终害死一条人命。
扶枝费了些力气,将簠盖从上面拿了下来,单独放在桌上端详,但除了那些意味不明的划痕以及方才看到的凌乱灵气痕迹外,并无额外讯息,换句话来说,簠盖本身没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仅仅是那一道灵气本身。
簠器更是没有需要了解的,缠绕在其上的浊气已经是老生常谈的疑点了,现下已经锁定是齐家的这批货有问题才导致庄瑾瑜身体出现问题,扶枝便只是简单抽了一丝浊气储存在凝魂盏中就作罢了。
至于簠盖,上面残留的灵气虽少,但足以让扶枝再从中抽取到一些同方才相同的可疑灵气,本想同样储存在盏中,最终还是决定就地将它放出来,看看它的主人是否还有什么必须留下的信息给到后来人。
从扶枝放松的指缝中溜出来的灵气再次袭向扶枝,这次有了经验,扶枝没再抗拒,任由灵气蒙在眼前。
这回显现的场景不再是令人不安的死前回放,而是在布置得古色古香的屋里,扶枝瞧着,应该是所谓宫里头的一间屋子。
视角主人手中拿着掸子在为字画除尘,动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连字画被碰歪了都没察觉到。下一刻,从外头推门走进来了一人,还没等扶枝看清楚是谁,视角的主人就垂下头行礼,没再抬眼看过来人。
与视角主人的谦卑姿态不同,推门进来的人明显地位更高,视角下能看到的穿着也都格外考究,应当是个中年女人,不过穿的不是宫里头的衣服,一身旗袍与死气沉沉的宫阙并不相符。
推门进来的人拿掉了视角主人手中的掸子,握住那用来干活的双臂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拉着视角主人来到书桌前,摊开旁边搁置的纸张,从怀里拿出一只钢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娟秀的字,格外赏心悦目。
扶枝仔细看去,发现纸上的字是很熟悉的一句诗——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①。
那只握笔的手将“抱香”二字圈起来,在下面又誊抄了一遍,还指着这两字与视角主人说了些什么,最后在视角主人的泪眼之下,扶枝勉强看清那只手又在“抱香”二字前填了一个什么字,但画面却突兀地停在视角主人用袖口抹泪的场景上。
通过最后一眼,扶枝可以断定,视角主人应当是个女子,她应当是穿着一身浅蓝色的短衣,袖口处有些许简单花纹,瞧着应该是在宫里做服侍人的活计,大概率是个宫女。
从两段经历中可以得到的信息还是挺多的,起码确定了齐家这批货确实是从宫里来的,扶枝想到刚才注意到的某些细节,杏眸不禁半眯起来。
敲门声伴随着邓和试探性的询问响起,扶枝应声后将簠盖复位,开门走了出去,与庄瑾瑜简单约定后续的时间后便告辞,同邓和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