昶戢轻笑一声。
“我踏着尸骨,浴血从万鬼窟爬出来,就是要告诉这天道,你不配,你不配做这鬼蜮的主人!你们鬼族,早该同鬼王一般,千百年前就一同消失。这世间没日没夜源源不断的鬼魂诞生,魑魅魍魉皆入鬼道,凭什么你们鬼族掌管鬼蜮,高人一等?”
“如今你们鬼族式微,还剩下多少族民?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我们了。”
“听听,听听。”傅潭说都要为他一番豪言壮语鼓掌了,“盘古开天辟地,清上升为天,浊下沉为地。我鬼族自六界诞生之初便居于鬼蜮,现在有一波人闯进了我们家门,竟然还叫嚣着要我们滚出去,你们来住,还要尊你们为主,真是可笑至极。”
“你们最初为人,为精怪,踏入鬼道,不去地府转世,是鬼蜮收留你们,让你们在这天地之间得以方寸栖息之地。”
“你们想要地盘,去争去抢啊,你们何不去霸占地府,驱逐阎王,不去招惹妖王魔君?非得来鬼蜮作乱,不就是看鬼族式微鬼蜮无主好欺负?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也难掩你欺软怕硬丑恶嘴脸。”
“我告诉你,我外祖仁慈,千百年来,鬼蜮对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包容收留,你生前造了什么孽烦了什么罪,多罪大恶极,鬼蜮从来没有在乎过,从来没有驱逐你们。”
“但如果,你们不知好歹,我可以,让你们再也无法踏进这里。”
昶戢冷哼一声:“好大的口气。”
“你也知道,魔君是我兄长,妖王是我小弟,鬼妖魔三界尽在我掌握之中。不怕被那些修士绞杀,你们大可以去人间,去仙门试试。”
傅潭说微微歪头,略显人畜无害,他指节敲着桌案,说出来的话却毫不客气。
“把我惹急了,孤魂野鬼之流,六界之大,我要你们再无立锥之地。”
“跟他废什么话。”突然的男声响起,自屏风后,“先把他脑袋拧下来再说。”
随言语落下,掀起的却是震人心肺的强大威压。胸口好似千斤重的石头,呼吸都变得缓慢困难,昶戢也忍不住皱起眉,凝气抵挡。
竟然是魔君鹤惊寒。
昶戢敢在傅潭说面前撒泼,是没把半人半鬼血脉混杂的傅潭说看在眼里。可是魔君鹤惊寒竟然也在这里……他再想放肆,可真的要掂量掂量了。
鹤惊寒拖着长长的大氅,从屏风后面慢慢走出来,在傅潭说身边坐下。微微后仰,倚着椅背,姿态松散,昶戢便知他与傅潭说关系匪浅,像是来撑腰的。
“我从来没有割裂鬼族,新鬼族旧鬼族的说法,是谁发起来的?但入鬼蜮,一向视为我族子民,何时为难过你们,驱逐过你们?什么旧鬼族新鬼族,你扪心自问,难道不是你们想争权夺势才分而论之,妄图分化鬼蜮,自立为王?”
傅潭说喝了口茶水润喉,微微收了收情绪,“万鬼窟我不会插手,只要别给我惹是生非,你们新鬼族我也懒得管。不管你生前为何人何物,既然入了鬼道,便同为鬼族,也算是我鬼蜮一份子了。”
毕竟不管新鬼族还是旧鬼族,若在外面惹了是非,这账都要记傅潭说这个鬼主头上。
“不必我多说,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见昶戢一时没说话,鹤惊寒不耐烦道:“怎么?不乐意?鬼蜮若是不想待了,不如去我们西玄走走逛逛?西玄地大,不介意分一块给你。”
昶戢噎住,别看鹤惊寒话说的大方,他若真敢去西玄之地造次,鹤惊寒第一个剥了他的皮。
昶戢目光落到傅潭说身上,鹤惊寒坐在他右侧,傅潭说白皙的指尖正不轻不重按在鹤惊寒左腕上。
昶戢不傻,鹤惊寒名声在外,什么时候说过这么多废话。看这架势,若不是傅潭说拦着,鹤惊寒恐怕懒得跟他废话,先动手了。
傅潭说不再多说,他没指望跟昶戢说两句话就能让敌对他这么久的昶戢放下野心,此次也不过是敲打一下罢了。日后多的是机会慢慢调理。
“灵贰,送客吧。”
昶戢知道自己一打二根本打不过,利落地走了。他一走,鹤惊寒就问:“他叫什么来着?”
“昶戢。”
鹤惊寒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怎么叫这么个晦气名字。”
傅潭说给鹤惊寒倒了一杯茶水:“生于青楼,母亲为妓,妄图以产子脱离泥潭,只得到父亲一句‘区区娼妓’。父亲不喜母亲不慈,在青楼长到半大年岁,母亲去世,他找寻到父亲家……”
鹤惊寒:“如何?”
“被活活摔死。”傅潭说微微挑眉,端起茶水,“他倒也算有天赋,躲了黑白无常勾魂锁,魂魄留存在父亲家中,积攒怨气,生出魔障,最后弑父杀兄,堕入鬼道。”
“啧。”鹤惊寒也饮了一口茶水,入口微涩,“又是你找阎王查命簿知道的?”
“嗯。”傅潭说点头,“为人生前事,还能去命簿查一查,他入鬼道之后的事,我便不清楚了。”
“难怪他看起来又狂妄又脑袋空空的。原来是没上过学。”鹤惊寒关注点奇特,“不知鬼蜮还有多少没上过学的死鬼,不如我们开几家学堂?你知道的,我天生最恨没文化的蠢货。”
“他能从万鬼窟爬出来,并不容易。”傅潭说没接鹤惊寒奇思妙想的话茬,轻叹口气,“有句话也没说错,我们鬼族的能力来自血统,天生带的,他们却是自己修炼的。万鬼窟何等地方,一万个鬼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一个。”
“他是有点本事。而且在鬼蜮,有野心,卯足劲往上爬并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他若没惹到我头上,我倒是有几分钦佩他这恒心毅力。”
鹤惊寒挑眉:“这也值得钦佩?”
傅潭说瞥他一眼:“怎么不值得?那你说什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