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向含蓄的舅妈苏文珂,临行前突然跑回来扑进大舅怀里的那一个含泪拥抱。
是死别前的生离,是他们作为父亲、母亲,对后代、对命运的无声妥协和牺牲
靳延的心蓦地变得沉甸甸的,他的语速也跟着放慢了,“大舅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甚至除了最开始的那两句暴喝,大舅连一句重话也没说过,但从修霜他们三个离开后,大舅脸上的笑容也跟着没了。”
“这也是我们逐渐不再提修霜的原因。一是不想给他们已经平静的生活带来什么波折,二也是心疼大舅舅。”
“那是舅舅不能被触及的痛。这十年,我们只看着舅舅越来越沉默都觉得难受,何况是他自己?舅舅他几乎快要把全部的时间都投入到工作里,一个人住在冀省夙兴夜寐,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麻痹”
靳延虽然没有阐述细节,但从靳延的话里,沈意欢也听出来何修霜、还有那个叫明宇的男子、包括苏舅妈三人,大概都只是命运戏弄而非人为设计,心头倒是略微松快了一点。
但很快,沈意欢又被靳延的话惊到了,她不再掩饰自己的讶异,“你怎么会这么想?都是一家人,他、何至于此。”
靳延扯了扯唇,眼底生出点冷意,揽着沈意欢的手却依旧温柔,“欢欢,我也希望我只是瞎想。但人心叵测,我们不设防就很容易成为被中伤的那一方,所以还望你帮我。”
“我肯定帮你。”沈意欢毫不犹豫,“但我能做什么呢?我和你表姐姐夫都不熟,现在突然靠过去也挺奇怪的”
“表姐那里有李桐表嫂和雯雯在,姐夫我和表哥会看顾着。”靳延暗示,“你这段时间要是有空闲的话,就多去去姥姥家吧,凌凌很喜欢你。”
说完,靳延先自嘲地笑了,“欢欢,我总说那些人可恶。但对于表姐一家来说,我们这些所谓家人的行为又何尝不让人心凉?”
沈意欢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答复,譬如“如果没做错事就不怕被查”、又或者“形势逼人,这也是为了大家的平安考虑”
但最后,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安静地靠在靳延胸口。用行动告诉他,她会一直陪着他、一直支持他,哪怕他的怀疑显得那么无厘头。
因着何修霞夫妻的事横插一脚,沈意欢大半心神都用在思考该怎么样帮靳延探到底细,于是忽然听到另一件事的后续时还有些回不过神。
汤明和冯鸿波突然失踪了,在上周六早晨外出后就再也没有回家,一起消失的还有文工团前歌舞部的女演员,方妙佳。
刚开始这个消息只是在文工团人嘴里悄悄流传,但由于两男一女同时失踪的天然色彩,这个消息慢慢发酵成更大的桃色新闻,不过一早,就几乎是人尽皆知。
但即使闹得这么大了,团里却一直没派人出面控制舆论风向。大家心里也就有了数,十有八九被他们说中了。
果然,周二一大早,总政各团各部门就逐渐开始有与这三人交好或者有渊源的人,被思想处叫走配合调查。
沈意欢也是其中一员,负责这件事的办案人员大概并不只有团里背景,连沈意欢和汤明的那次冲突都查了出来。
“是汤明的手下寻衅,被我家里人抓了个正着,所以一怒之下找到了汤主任对峙。”沈意欢早就被靳延交代过,答得一丝不漏,“除此之外,我和汤主任再无私下的交集了。”
这件事靳延早在最开始往上汇报这几人的异常时就提前汇报过,所以负责审理沈意欢的工作人员并没有为难她,又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后,就放她离开了。
沈意欢离开的时候,隔壁房门半掩着,因为走廊太安静的原因,她清晰听见了一道含着怒气、但其实透着心虚的女声。
“人丢了你们不赶紧找人,抓着我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是为了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又哪里懂丈夫工作上的事!”
是冯鸿波的妻子吧。沈意欢垂下眸子,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办公楼,猜想靳延那边大概也快有动作了。
已知的三人里只靳延他们师就占了两个,小头目刘荷也在其中,又是部队内部,联合办案的几个单位倒是更加谨慎了起来。
他们一边疯狂刺激文工团的张茹,到了师部这边却也一直按兵不动,只等着刘荷、于倩莉自己承受不住不知何时就要被牵连进去的压力,慌不择路做出些暴露底细的举动。
但刘荷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还要沉得住气,抓捕行动都过去了差不多整一周,监视她的人才隐隐约约发现了她的异常。
师政委吴远住在两层小楼里,家里明明有独立卫生间,为何刘荷一多半的早上都会光顾大院供销社旁边的公共厕所呢?
监视她的人最开始其实根本没发现异常,毕竟人有三急,上厕所再正常不过了,刘荷每次进去的时间也很正常,也并没有故意撞上去的其他可疑人员。
但随着张茹那边收紧,刘荷几乎到了每天早上出去买菜返回的途中都会面带尴尬地进一趟厕所的程度,除非她有病或者有特殊癖好,不然这“规律”实在是有些诡异了。
监视她的人敏锐地觉察到不对,立马就汇报了上去。但办案人员又在这事儿上耗了三天,总算才发现了真相,刘荷是在用公厕与外界传信。
这谁能信呢?看起来特别讲究、特别体面、甚至传说洁癖的师政委妻子,竟然把自己要传的消息藏在公厕里、还是用厕纸包着?
要不是她次次都上同一个坑位,哪怕是经历过无数的办案人员也想象不到,那个用来放卫生纸的砖洞还能用来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