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天一役,改天换地,其中一部分远古神灵,如封姨等,得以保留神位,后世山巅修士只知道这些神祇往来人间的通道,多是各洲兵家祖庭山头。但是他们栖息、或者准确说来被囚禁在何地,始终只有某些猜测。毕竟三教祖师不可能放任这拨神灵散落在天外,否则周密登天,招引诸神归位,导致条条大道渐次崩塌,人间早就大乱了,别说风调雨顺,恐怕连幽明殊途、四季更替都成了奢望,三教祖师别说以道外身堵门,就该是被迫散道,缝补那些大道空缺了。
而这拨远古神灵,还有跟随四座天下一并孕育而出的那批崭新神灵,“金身”就被固定在那座洞天福地相衔接之地的“云上”。
所以吕喦才会说一句“那边规矩重”。
陈平安转移话题,问道:“前辈游历过青冥天下,最大的观感是什么?”
吕喦微笑道:“那边青天呈现出来的颜色,当得起‘青翠欲滴’一说,好像真要滴落在大地上。”
陈平安点头道:“就像我家乡某种瓷器的釉色。有机会是要去看一看那边的别样风景。”
吕喦轻挥拂尘,笑道:“以前在某山中,遇一异人,说这天地间无形的光阴,便是从金身碎片中熔炼而出。”
陈平安问道:“何谓熔炼?”
吕喦说道:“香火。”
陈平安思量片刻,说道:“奇思妙想。”
吕喦说道:“此君又言梦境即是香炉之一。”
陈平安摇头道:“难以置信。”
吕喦从袖中摸出一只不起眼的黄绫袋子,递给陈平安,大略说明这只袋子里边的情况,“十来样物件,各自以小袋子装载,除了浩然、青冥大岳的五色土,还有几件不如何贵重、却也不算常见的法宝,回头陈山主可以自行清点。就当是接下来那场护道的酬劳了。”
陈平安伸手轻轻推回那只袋子,婉拒道:“无功不受禄,等到将来哪天护道功成了,前辈再谈此事不迟。”
“只是定金。以后那份,届时另算。”
吕喦将那那只袋子交到陈平安手上,微笑道:“来时路上,火龙真人说送礼,尤其是给陈山主送礼,最好是一件件分开送,显得礼数更足、情意更重些,贫道嫌麻烦,就免了。”
陈平安将袋子收入袖中,与纯阳真人打了个道门稽首礼。
火龙真人哈哈笑道:“数钱嘛,盯着桌上孤零零一锭银子,哪有瞅着一大堆铜钱来得开心。”
崔东山小鸡啄米道:“是极是极,一颗谷雨钱,哪有一堆小山似的雪花钱瞧着喜庆。”
裴钱说道:“谷雨钱和小暑钱折算成雪花钱,是有溢价的,师父务实不务虚,肯定选前者。”
崔东山故作恍然大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击打掌心,“棋差一着,看来还是大师姐更懂先生啊。”
言语之际,眼角余光瞥向那只袋子,崔东山以心声提醒自家先生,“最值钱的,是那只袋子。”
火龙真人则以心声说道:“你既有的五行本命物,品秩已算不俗,这位纯阳道友,最是喜好游历名山大川,所赠之物,于五行各有对照,说是雪中送炭,可能稍微过了,可要说是锦上添花,却也将这份礼物说得轻了。返回山中道场,好好用心炼化,相信裨益不小,助你在仙人境更上一层楼,半点不难,这就叫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火龙真人犹豫片刻,还是没有点破某事,实则陈平安真正该索要的“酬劳”,便是与纯阳真人好好问道一场,讨教某些“家学秘传”的道家心法。遇见了纯阳道人,却不切磋道法,聊几句金丹大道,与入宝山空手归何异?
说一千道一万,这小子与人做买卖,顾忌这忌讳那,到底还是脸皮薄了,嫩豆腐一块。
陈平安与吕喦重返酒桌。
谢狗方才已经跟崔东山说了那位修道胚子的事情,让崔宗主自行决定,要不要接她上山。
不料崔东山却将那位女修以及同行道友的家底,道号、门派,如数家珍,一一道出。
谢狗疑惑不已,问他是不是早就看中了那女子的根骨资质。崔东山哈哈大笑,说自己哪有这种未卜先知或是开天眼的本事,只是还算消息灵通,那一行十几人,比你跟先生更早到了京城里边,自己闲来无事,经常逛诸部衙门的,翻了翻刑部关牒档案,扫了几眼便记住了,本来没上心,差点就要错过这个大漏了,谢次席放心,既然是谢次席亲自举荐的人才,自己和青萍剑宗必定重点栽培。
崔东山好奇询问谢狗一事,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哪天开山立派?
谢狗兴致缺缺,说有了亲传弟子,一大拨徒子徒孙,找见了开山道场,创建门派,成了宗字头,再有下宗,又如何,修行不还是自家修行,能让别人代劳么。
崔东山小鸡啄米,点头不已,连连念叨人各有志,都好都好,都是好的。
火龙真人的到场,就像给冯雪涛灌了一大碗醒酒汤。
冯雪涛虽然紧张,可还算硬气,到底没有说半句软话。
好歹是位老字号的飞升,皑皑洲又与北俱芦洲关系交恶,于情于理,都不合适在火龙真人这边流露出任何谄媚姿态。
再说了,作为野修,拿捏人心,还是有些火候的。
果然,老真人对此不以为意,反倒高看了一眼冯雪涛,笑着落座,还真就干了一碗酒水,抹了把嘴,老真人脸色和善道:“青秘道友,贫道把罚酒喝了,不过北这个字,看样子还得留下。虽说你们皑皑洲,刘财神和韦天才,如今确实多出新晋两位十四境,但是你们什么都好,赚钱的本事更是九洲第一,可就一点不太好,打架不行。”
涉及斗法,冯雪涛不敢说三道四,皑皑洲青秘,从不在浩然那一小撮强飞升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