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跳动着,发出轻微的噼里啪啦声。
狗子穿透橘红的焰色,似乎看到了穿越前的自己与班长。
他的班长姓吴,爹妈和村里人都管他叫嘎子。
有一天不是人的小鬼子们来了,他们杀光了全村的男人老人,拖走了女人和小孩。随后一路将那些女人和小孩当畜生凌虐,像要实验人能够承受多少痛苦那样将这些女人和小孩玩弄至死。
嘎子那年才四岁。事情发生的那天他偷跑出家门,一个人在芦苇荡里玩耍。等日落西山他走回村子,只见一地血迹,满地尸体。
嘎子吓傻了,他疯了似的闯进村子里的每一户人家,一个活口也没找着。说来也奇怪,在那天之前,嘎子相当爱哭。他老汉儿扇他一巴掌他都能干嚎半宿。偏偏那一天,他一个小孩儿竟没有对着那一地残肢断臂痛哭流涕,而是追着血迹在黑夜中前行。
嘎子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脚上起了血泡,血泡还破了好几个。
他只知道他追上那群小鬼子时,瞧见了那些被开膛破肚的女人与在母亲面前被杀害的孩子们。
嘎子白眼一翻,当场昏迷。也幸好他被吓昏过去,没有引起小鬼子们的注意,这才让他侥幸逃过一劫,活到了三十岁。
三十岁在军中已经是很老的兵了。大概就和古时候那些七十岁还打仗的将军一样老。
于是嘎子经常笑着对五湖四海来的新兵蛋子们拍胸口说:“老子就是不死将军!进了老子的班,包你们上了战场死不了!”
嘎子的话有人信,有人不信。但不论如何,因为有嘎子在,因为有嘎子一直在,新兵蛋子们真活了下来,成了一个个熟练的老兵。
只是这群老兵们也知道了为什么自家班长敢夸口说自己是“不死将军”,敢保证他们上了战场不会死。
——嘎子他,总是挡在他的兵前面。
他被打穿过腰子,被炸掉了一只耳朵,后来因为经常和爆-炸贴脸,右眼和耳朵渐渐都不好使了。
嘎子被刺刀刺穿大-腿的那天,嘎子的班里出现了第一波牺牲。那一波牺牲过后,嘎子的班里连上嘎子,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对,剩下的两人正是嘎子和狗子。
狗子第一次看见嘎子掉眼泪。
嘎子一面掉眼泪还一面笑,说都是老子我不好。都是老子给大家伙儿拖了后腿。要是老子没中那一刀,没分大家伙儿的心,没让大家伙儿急着来救,也不会这么多人没了。
说罢嘎子哽咽一声。
都他-妈是群傻的。老子堂堂不死将军,来救老子做什么。
嘎子又带了一班新兵蛋子。又拍着胸-脯大笑着跟新兵蛋子们说老子是不死将军!进了老子的班,老子包你们上了战场死不了!
新兵蛋子有的信嘎子的话,有的不信。然后——
“狗子……”
替新兵蛋子挡了好几枪的嘎子呕着鲜血。他含着泪的眸那么亮、那么亮,只是焦点没落到扑过来抱起他的狗子身上。
带血的手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脏得不行、满是血污的小本本,嘎子珍而重之地把本子塞进狗子的手里。
“好好、活着,好好、活——”
不死将军死在了那场战役的最后。
拿着嘎子给的小本本,狗子成了下一个班长。
“我知道政委给他取了个名字,可他害羞,不肯说,所以我一直不知道他的大名是什么。”
回想起那本每一页都被自己刻在脑中的小本本,狗子笑:“嘎子给我的那本本子,他说上头记着我们所有人的-名字。可我不识字,就是拿着本子也不知道上面哪个名字是我。他的-名字倒是在封皮上,但我不知道怎么读。”
孟茜茜“哦”了一声。好像有点明白,又有种说不出的雾里看花感。
她只能把手里的小树枝递给狗子,说:“那你还记得你们班长的-名字怎么写么?你写出来,我来看是什么字。”
狗子答应得很快,他用小树枝在地上画了老半天才“画”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来。
孟茜茜一看那故意被狗子化成波浪的横线,只想发笑。
我们男主是真的实心眼哈。别人字迹潦草,他也跟着一比一复刻别人潦草的字迹。还把每一点潦草都当成是字体结构的每一部分。
“他叫‘建国’!吴建国!”
“建国——”
狗子眼里的光更亮了。
孟茜茜从他手里拿回树枝,在狗子“画”出来的字旁边又重新用规范的楷体写了一遍“吴建国”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