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思极恐的辈分关系。
宁扶疏逆光看向顾钦辞,硬朗的下颔曲线与冷俊的眉目薄唇结合,微有而立之年成熟意气,可丝毫不显老成。且她与顾钦辞同岁,只略微差了九个月,这声小叔,属实难以启齿。
叫不出口,按着她的脑袋也叫不出口。
幸亏顾钦辞没有主动提起此事,约莫并未想到这一层面,她打了个哈哈便将事情翻过篇去。
离了帝州金陵,马车一路北上,日子逐渐进入三九深冬。每经过一座城,在驿馆歇脚用膳或住店过夜,宁扶疏明显感觉到吹在脸上的风,寒冷更胜昨日。即使烤着火盆,也仍旧四肢冰凉。
可奇怪的是,冷虽冷点,但越往北走,她的腿脚膝盖反而越少泛出阵阵难忍刺痛。
对此,顾钦辞的说法是,北地风雪凛寒,但比起江南水乡,空中潮湿水汽却少。风如刀割,只停留在皮肤表面罢了,并不入骨。
说着,用手指抠出一小块膏脂点在她唇瓣上,轻轻涂抹开来,防止皲裂。
因天寒地冻,路面时有结冰,车轮极易打滑侧翻。驾车侍卫格外小心谨慎,驱车前行的速度难免比原定计划慢了不少。待他们进入朝歌地境,已是一个月后。
城中风光远比宁扶疏想象中的更熙攘热闹。
有姑娘站在巷口,细细梳着刚洗完的及腰长发。有货郎沿街架起大口铁锅,拿一柄大铲熬着饴糖,而他身边是家中细君,用模具将出炉的糖浆印成鸡鸭鱼兔各式形状,甜香弥漫,引来贪嘴的孩童吵吵嚷嚷围了好几圈。
有兄长左手牵着胞妹,右手抱着满满的烟花爆竹、香囊木偶、瓜子花生糖葫芦。还有唢呐震耳、锣鼓喧天,胸前佩戴大红花的郎君骑坐高头大马,洋溢笑容满面,携迎亲仪仗将身后喜轿中貌美如花的姑娘娶做媳妇儿。
喧闹声自宁扶疏进城起便没停歇过,派琅云前去打听过后才知道,今日是小年。
传闻在今天,诸神上天,百无禁忌,是绝好的嫁娶订聘吉日。
还说洗浴梳头和熬制灶糖都是习俗。
宁扶疏听后点点头:“常话说,入乡随俗。咱们要不要也趁着时节赶赶趟儿?”
顾钦辞掸掸衣袍准备下车:“我这就去把那身行头抢过来,重新迎娶你一回。”
宁扶疏连忙拉住他几欲开门的手:“你想哪儿去了,我指的是吃灶糖的习俗。”
“殿下不想嫁给臣?”顾钦辞以他官话十级的理解力得出结论。
宁扶疏:“……”
这一路走来,宁扶疏多少观察出规律。通常他刻意称呼殿下与臣,就说明有情绪了。乍看兴许还笑着,但笑意铁定不达眼底。如果不及时将人哄住,眉眼便会逐渐蒙上阴霾,愈来愈浓,似山呼海啸来临的前兆。
好在顾钦辞的脾性虽偶尔琢磨不定,但总归还算好哄。蹭蹭他的鼻梁,或吻吻他的唇角,差不多就能冷静下来听她解释。如果再严重些的事儿,顶多添一条勾勾他腰间绶带。
宁扶疏把现在的情形归结为极微小的小别扭,于是歪动脑袋眨了眨她那双妩媚明亮的杏眸:“你想重办成亲大礼,我自然依。但若连红花绸带都是抢人家的,我嫌寒碜。”
哪怕不再权倾朝野,也仍旧是大楚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她万事万物都要最好的,绝不肯委屈自己。
顾钦辞闻言,眉间翳色果然拨云见日,转而道:“我下车去买饴糖。”
透过车窗,宁扶疏望见他高大身影混在一群孩子当中,明明很想往前挤,却又不敢使劲推搡周围小童。
待好不容易排到了队,那卖饴糖的老板操着一口本地方言,和官话相去甚远。顾钦辞大抵听不太懂,只得伸手指了指成型的饴糖,又掏出几块碎银子放在桌上,示意自己要买东西。
这儿卖的饴糖都是几文钱一两,寻常人家每逢过年买上几铜板就够吃。饶是富贵些的大户官家,也至多买个一吊钱。老板从没见过这么多银子,又瞧眼前贵人衣料上乘,身旁还跟着五辆马车,当即以为那是用来运糖的。
一时间,放下手里铁铲。和老板娘一块儿装糖,将整个铺子里的糖果全部包起来,吆喝伙计帮忙搬上马车。
宁扶疏看着自己脚边的糖袋子越堆越高,把雪獒站立的地方都占满,忍不住捧腹大笑。
也不知是由于平素里格外要面子的人出糗,会觉得开怀。还是单单因为出糗的人是顾钦辞,所以格外开怀。总之,这些灶糖就算赏给全府上下的人一起吃,也得吃个三两年。
宁扶疏想了想,最终只留下适量几包,然后叫琅云与琳絮去城中散消息。
说是朝歌长公主初来朝歌,体恤百姓。凡今日城门下钥前到公主府门前者,皆可领饴糖一包,人人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