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钦辞从没见过她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不可能不担心:“梦到什么了?”
宁扶疏埋首在他肩窝里,抿了抿唇说:“不太记得了……”又抢在他追问之前续道:“横渠,今天是几号?”
“三月十二。”顾钦辞道,“怎么了?”
“没事儿,总以为自己睡得很久,生出了一点错觉。既是三月十二,那就没错了。”宁扶疏缩回被窝里,“我再睡会儿。”
可当她阖上眼睛,梦中场景再度涌入脑海。
一眼望不到头的甬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难以分辨音色的喊声,还有那支夺她性命的箭矢,全都清晰得历历在目。
她似乎找到这些时日心神不宁的原因了。
建兴五年,三月十二日。
这是被记载在《楚史》上的日子。
这一天——
权倾朝野的朝歌长公主,暴毙,死因不明。
兴许是深埋在灵魂深处的忧虑过甚,又或是流淌在身体血液中的恐惧作祟,导致她恍恍惚惚夜不安寐。
宁扶疏自认为,已将祸害原主性命的潜在危险,化解干净。一来除了宋谪业以外的面首,怒气值清零。二来她放权退政,小皇帝暂且不会借题发挥他那深重的疑心。三来是她的身子,体寒之症无伤大雅。
只要平安度过今天,应当就能回归平静吧。
心绪逐渐平稳,倦意弥漫扩散,她终于重新睡了过去。
可惜天不随人愿,三月十二大抵当真是个多事之秋。宁扶疏的呼吸将才平稳,琅云就推了屋门进来,站在珠帘外禀报说,绸缎庄出乱子了。
领头闹事者是郡守韩大人家的娘子。
城中巡逻兵不敢轻易动她,又不巧郡守这几日去了下辖县城巡察,不在城内,没人管得了那位大小姐,只能请长公主殿下赶紧去瞧一瞧。
花想容是宁扶疏的心血,绝不允许有人在她的地盘上闹事,当即起床,以最快的速度梳妆。
厚重脂粉也难遮她眼下青黑,顾钦辞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疏疏,我跟你一起去。”
宁扶疏没有拒绝。
一路上,她听着琅云的描述,弄清楚事情因果。不算什么太棘手的麻烦,无非是有位姓罗的姑娘前几日在店里定做了一身衣裳,今日来取货时,遇上了同样在铺子里的郡守府韩娘子。
那位韩娘子像是专门来找茬的,对布料与纹路挑挑拣拣,各种不满意。孰料,她看见店伙计拿出一套成衣,立刻伸手指过去,表示这件衣裳她要了,正是罗姑娘定制的那套。
韩娘子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就想用二十两银子抢下衣裳。
没想到,那罗姑娘是个硬气的主儿,非但不答应,反而说给韩娘子三十两,让她回家待着。
两人这就抬起了杠,一个出价四十两,另一个便出价五十两。一个加价到八十两,另一个开口便喊一百两。韩娘子从没被人用钱羞辱过,咬咬牙翻倍出两百两。不知是何身份的罗姑娘似乎不差钱,气定神闲就能出四百两。
几个来回之后,争的便是个面子。
先败下阵来的人,不仅承认了自己囊中羞涩,往后在路上撞见对方都得绕道走。
韩娘子一拍桌子,掌心压着的,直接是一张五百两面额的银票。
罗姑娘也拍了下桌子,那声响堪比三尺惊堂木。就在围观众人都想看看她究竟有多阔绰时,罗姑娘云淡风轻地说了句:“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