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清粤大概讲了自己追着周乃言问问题,以及在家庭问题上停留的情绪。
她烦躁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周乃言不爱听这些,他家也一堆破事,但他从来不说。我习惯把人际捋清,如果没有搞清跟每个人交往的界限尺度,我会很焦虑。我怕出去丢人败了温家面子,我怕说错话打破家里的平衡,我怕妈妈奶奶不开心。”她做过很多年的夹心饼干,习惯了小心翼翼。
说着,她自叹不如周乃言。他明明有很压抑的童年,但他几乎不提,只在雨天偶尔流露一些力有不逮的床笫状态,平日嘴毒得像毒蛇窝里出来的。
而蛇窝里出来的她,却对人际格外脆弱。
“我讨厌我自己脆弱。”周乃言的屏蔽她理解,她也很想屏蔽自己那些车轱辘的泛滥情绪。
“人人都是脆弱鬼,看似强大的人不过是停留在烦心事上的时长短,不代表他不脆弱。”
周乃言在成长中形成了高度自我依赖,不会轻易把情绪交付给别人。和凌浩交流中,周乃言依然使用程式化的用词。但他能听出,周乃言不是没有,只是小心避开了那些脆弱。
“他不听,我这里听。”他让她讲出来。
“讲什么?”她一愣。
“你不舒服的那些家里的事。”
“哦”
温清粤想了想,反常地沉默了。她没有打这段的腹稿。不知道为什么,讲周乃言,她可以说很多,也可以自由发挥,关于他的情绪是正大光明的,但细想家里那些事,她产生了厌倦和烦躁。
她一口饮尽白水,揭过白色纱罩,问他可以弹段琴吗?
“你居然一眼认出了钢琴。”这是架老琴,很久没调音了。
“本行咯。你在外面塑层水泥,我都能认出来。”她随手弹了段致爱丽丝,又问他拿了酒,两杯低度甜气泡后,她再次坐好,手拘谨地搁在了不自在内扣的膝上。
“我很虚伪。”说完,对视两人都笑了。他点头,示意她继续。
温清粤知道自己有些虚伪。比如她明明可以不对清缈那么好,但她怕自己在外人嘴里落个狭隘的话柄,也怕武逐月不舒服,为家庭和谐特别贴清缈,“我需要同一个与我抢夺母爱的人保持亲近。”说着,她流下了两行眼泪,“我没有不喜欢她,我只是在喜欢的时候,会难过。”
“就像周乃言带了个漂亮姑娘回来,告诉我,我们要共处一室共事一夫的那种难过。”还不能哭不能闹,憋着问号和委屈。
“这个比喻”凌浩迅速懂了,尽管她没有阐明前因。
“我很难跟别人讲。”她咽下喉头的腥苦,“昨天我看了一些文章,发现我与那类人格高度吻合。”
“不要过度依赖网络的解读,相信面对面的专业咨询师的引导,人格分析是引导你走出去,不是让你加深自己现有的人格。”凌浩温和地提醒道。
“哦,我只是看到了一段。”那段话说,养育者情感上给予的不稳定性和不可预期性,会让她无法撤离地依赖在伴侣身上,“我觉得我身上有个窟窿。”
清粤婚后,武逐月焦心地为清缈寻找对象。
清缈高傲,许是听到过不好的不舒服的话,不愿意以温家姑娘的身份寻对象,她能接触的平凡小子,武逐月又不同意,两厢耗着。奶奶活着的最后一年,冷言让武逐月放弃,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武逐月回了句脾气话,让清粤听着了,好一阵伤心。
清粤听到她说,“清粤都能找到好人家,清缈怎么不行。”
诊室的橡木桌前,清粤捂着心口,不停流泪,“我知道她只是想气奶奶,但我真的好难过。”
小时候,温松柏跟她开过玩笑,他捧了本杂志,将封面女郎展示给她,问她漂亮吗?小清粤点头,好看。他当着武逐月的面逗清粤,那和妈妈比呢?小清粤有点愣,不敢说话。
温松柏问,那要是可以换妈妈,要不要换成这个?还是换个更漂亮的?
男人就是这么不着调,逗小孩的玩笑也这么下三路。清粤白目又天真,一听可以换妈妈,忙不迭点头,“好啊好啊,我不喜欢妈妈。”
武逐月幽默细胞缺乏,生了她好几天气。
说到这里,温清粤哭得停不下来,“我是真的想换妈妈,但我只是想把清粤的妈妈换成清缈的妈妈。”
凌浩想给她倒水,在她摆手要酒后,叹了口气,让前台去买了:“饮酒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