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希望,有朝一日,当天不仁义,大旱四起,洪涝卷走房舍之时,我有能力去买下那些被卖掉的孩子。”
“我阻止不了他们卖孩子,但是我可以把孩子们买下来,不让他们进小倌馆,不让她们进青楼。”
皇帝不可置信,“就为了这个?”
他道:“这个,朕也可以做到,只要富足就可以了,只要大秦朝廷富足……”
皇后看过去,眼神阴森,“当然不是为了这个!”
“陛下可知晓,村妇一辈子生十个孩子,总有三个是要死去的,陛下可知晓,这死去的三个孩子,十有是姑娘!”
“不是因为父母残忍,实在是天不给活,天不给活,死的永远是女儿。”
“陛下可知晓,这三个姑娘,一个是生出来之后就要死去的,农人们吃不饱,没有东西喂养,只想要个男婴,女婴一生出来便要被淹死在盆里,桶里,河里,甚至是茅坑里。”
“第二个姑娘死在帮着带弟弟妹妹的操劳里,只要生在前头,便是长姐为母,她们操劳太多,死得太快。”
“第三个便是死在被卖的途中,天只要有大旱,洪涝,只要家里有变,必定是有一个姑娘要被卖出去的。”
她恶狠狠的看过去,“陛下还记得小时候吗?有一日我进宫与您相遇,您正看一本地广游记,里面有一山谷,处处是坛子,村民们每一年都要花银子请道士来做法,您还记得缘由吗?”
皇帝摇摇头,这么多年的事情了,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皇后深呼吸一口气,道:“我还记得,我这辈子也永远不会忘记。”
她道:“那是因为,每一个坛子里面放着一个女婴的尸首。那个镇子靠着水活,有一年河水里面有了毒,死了不少人,便有人说是里面淹死的女婴太多。”
“为了让河水能重新喝,他们请了人作法,镇压里面的亡灵,然后再公众镇子里面的人,往后不准再在河水里面淹死女婴,道长有令,在家里直接用子孙桶淹死之后,要用坛子装起来,封上盖,直接埋到山上去,每年请道士超度。”
“当年我看见这个风俗之后,背后起了汗,惊恐又愤怒,陛下却面不改色,指着上面的字道:“这道士提出此法,定然是为了诓骗钱财。”
皇帝愣住,“有何不对?”
皇后:“自然不对。”
“都不对,哪里都不对。”
“我看见的第一眼,只会想到死去的女婴多么可悲,村民多么可恨愚昧,怀胎十月,竟然毫不在乎一条生命,可是陛下只看见道士在骗银子。”
“这当然不对,因为你不是女子,你不懂那一刻我的毛骨悚然,那一刻我的愤怒,我的悲伤。”
“我回去便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背着一把剑走在遍地是坛子的山谷里,我走了很久,很久,坛子却绵延四去,没有尽头。”
“我知晓,我是要用剑劈开这些坛子的,坛子这么小,她们被装在里面,该有多痛啊。”
她声音突然高了一个度,“我此生,不求能照顾她们长命百岁,我只求她们在出生的时候不要被淹死在盆里,不要被装在坛子里。”
“我不求她们跟男子一般能够出入朝堂,我只去她们活下去。”
“这有错吗!”
她看着皇帝依旧懵懵的脸色,好似她谋划几十年,做下这天崩地裂之事,只是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是多么的荒谬。
但是皇后知晓,这实在是理所应当。
她笑起来,“你是男子,你不懂,但是女子懂,我后来找到了那本书,我把它送给了许多人,黎侧妃,吴侧妃,邵衣,小凤,王蓉……”
“我把它送给了西城的女子们,她们都懂。”
“陛下,您知晓吗?这天地阴阳,从未颠倒,所以大家都觉得现在的事情理所应当,但是天地循环,总有那么一日是要颠倒的。”
“这天下,总要轮到有女子掌权了。”
皇帝此时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到底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你父亲,你兄长,你家人……难道同意让你做皇帝吗?”
皇后笑了,“陛下,我父母是同意的,秦家军是同意的。”
至于其他人,不敢不同意。
她家的兄长们也明白这个道理。
皇帝:“英国公……英国公竟然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