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办法,还是做了妾室,还是身不由己,还是命不由人。
还是惶恐,还是逃脱不掉。
这是从出生开始就定好的。
周姨娘又开始一阵喘气。
折邵衣和沈怀楠回来了。
一家子人都围在周姨娘的身边。
折邵衣忍住泪,“阿娘,你还有什么想要的,你说。”
周姨娘摇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这一辈子,多值当,生了你,我很高兴。”
她努力去看折邵衣,“你如今这般好,我很放心,你好,我就好了。”
折邵衣握着她的手不断的哭,周姨娘想要为她擦擦泪都已经没有力气了。
她道:“邵衣……我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跟你说。”
折邵衣点头,“你说,你说。”
周姨娘气喘得很,但还是努力挣扎的道:“你还记得,记得有一次,我替怀楠出头,你跟我坦诚心扉,你说,你很伤心,我喜欢儿子一些,你小时候,我都没有顾忌你的感受,你觉得我更喜欢儿子一些。”
折邵衣:“都是我胡说的,阿娘,这么多年,我没在意过了。”
周姨娘却摇头,“那次之后,我先是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跟在你身边,我也明白了一个道理。”
“母亲的爱,确实还是偏心的,我最初还嫌你不理解我,在这个世道,确实是要一个儿子才能立足的。”
“但是……但是我觉得自己依旧爱护你,即便是我有了一个儿子,我还是爱你的啊,我也是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的。”
“可后来,我想来想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若是我面前有一块枣糕,我必然是给你弟弟吃而不是给你,我做不到……做不到在他饿的时候,把那块糕点还分给你。”
折邵衣泣不成声,不断的摇头,“阿娘,不要紧,不要紧……”
周姨娘满脸的泪水,努力的出声,“要紧的,要紧的,我不能理解你的痛楚,是阿娘不好,在你没有吃饱穿暖之前,阿娘还用银子去买香火供奉菩萨。”
“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我该给你买包子吃的——”
她的声音慢慢的低下去,声嘶力竭却又带着一股怅然悲戚,“邵衣,你原谅阿娘,阿娘不是偏心,阿娘……阿娘也是被人教导成这般的。”
“若是再给我选一次,我肯定把银子都给你吃肉,不在你面前念叨那些你要是儿子就好了,我要给你生个弟弟的话……邵衣,阿娘错了。”
折邵衣摇头,整个人都颤抖起来,“不是的,不是的,阿娘,我不怨你,真的,我不真的不怨你了。”
小时候是怨过的,长大了,就释然了。
但这却成为周姨娘大半辈子的痛处,她有时候想,自己真的错了吗?她会为自己找借口,会为自己找好缘由,但是临死临死了,她再不能为自己找借口,她想给女儿道歉。
即便她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了。
周姨娘自己在乎。
她眼神开始涣散,手慢慢的垂落,她喃喃道:“邵衣——别走那么快,刚下了雨,青石板走快了,容易摔倒。”
折邵衣没听明白,赶紧过去听,附耳过去,就听见周姨娘微微笑着道,“没心没肺的,摔着了我看你疼不疼!”
她没了声息。
折邵衣晕厥过去。
在梦里,她恍然回到了长明十一年三月春,当年的文远侯府里有一条青石板路,春雨绵绵刚停,她走在青石板上,急匆匆,周姨娘在背后追。
那时候,她们还没有这般大的机遇,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烦恼,她们只是文远侯府里面两个为了吃穿发愁的姨娘和小庶女。
折邵衣醒来的时候,沈怀楠眼眶都陷进去了。她喉咙发紧,“阿娘去了?”
沈怀楠满脸胡子,点头,“去了。”
人去了,怨恨随风走,折邵衣穿着孝衣,在一片蝉鸣里面送走了周姨娘。
长明七年夏,距离长平十一年春,整整过去了二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