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明用松子、果实、仙露、珍宝引诱了幼鸟,再一次获得了饲主的身份。
小长明鸟还是只幼崽,每日除了饮食,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觉。他有时落在谢长明的肩膀上,有时是掌心,风大的天气,便蜷缩在谢长明的头发里。
他是一只被人保护的幼鸟。
偶尔醒来的时候,谢长明不在身边,幼鸟会稚气地“啾”几声,仿佛很不满。
谢长明也没做什么要紧事,他记起在不死木前看过的梦,小时候的盛流玉曾经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巢穴。
谢长明没有当过鸟,也没什么鸟会在魔界这种生存环境中筑巢做窝供他参考,只好根据过往的印象,再添加些许想象,筑造一只幼鸟的巢穴。但进度十分缓慢,材料也需要慢慢收集。
同时,和每一个才拥有孩子的家长一样,谢长明总觉得小长明鸟吃得太少,身体过于脆弱,个头也没怎么长大……诸多担忧焦虑,难以一一言述。
思来想去,谢长明决定不能只依靠感觉。
从前用过博山照世泥,谢长明便用剩下的些许,根据幼鸟当日的体形,绘制一幅画像,再盖上他的脚印。
小长明鸟是活蹦乱跳的幼崽,有时候画到一半醒了,一时片刻都待不住。谢长明哄他,“很乖”“长得好看”“世上最漂亮的小鸟”“留作纪念”,把智力发育不完全的没脑袋幼鸟哄得晕晕乎乎,心甘情愿地保持原来的姿势。
不多几日,便存有厚厚一沓画像。幼鸟睡觉的姿势千奇百怪,日后长大了,必然要勃然大怒,毁掉这些证据。
魔界的日子虽然清净,但环境着实恶劣,不见天日,待得久了,谢长明总觉得不利于幼鸟的成长,想带着他回人间。无论是寻个僻静的小地方,还是翻山越海,直接去往陵洲,一劳永逸,都比现下要好。至于以后的事,等小长明鸟长大了,恢复记忆再做打算也不迟。
有些事情,不是谢长明想要逃避,不去面对,而是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小长明鸟。
盛流玉重回幼年,破壳而出后,成长的痕迹在他的身体上完全消失,连那条施过禁咒,戴在他的脚腕上,只有谢长明能解开的珠串,也失去束缚对象,不再有效用。唯独那圈金镯子,随之变小,依旧紧紧地圈在他的脚上。幼鸟很依赖饲主,连翅膀尖都让饲主随意抚摸。但即使是谢长明,都不能碰那个看似普通的金镯子,保护那样东西像是小长明鸟的本能,谁都不能摘下。
谢长明知道其中有古怪,也没有强行摘下来。除非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否则他不会做伤害小长明鸟的事。
不过他又取了一段指骨,磨成很细小的珠子,重新串好了,准备给幼鸟戴上。盛流玉对待鸟形与人形是有差别的,但这种差别在他长大懂事后,变得不那么明显,连谢长明都没太发觉。作为一只鸟时,盛流玉不喜欢身体上有多余的装饰,认为那些是累赘,只会影响他起飞的速度,虽然他还没有长到能飞的年纪。变成人形时,盛流玉很愿意被谢长明装点,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确实是属于谢长明的。
而现在的幼鸟既不明白这有什么用,也不愿意身上多出累赘的首饰,谢长明颇费了一番功夫,才让他重新戴在左边脚上。
脚上多出一圈珠串后,幼鸟跌跌撞撞时也会小心,不让别的东西磕碰到那串链子。
地阎罗偶尔会携胖猫一起探望他们俩,胖猫跑去看主人,地阎罗便同谢长明说话。
它问:“现在修仙界一团糟,近日有很多修士来了魔界,要找小长明鸟的下落,你就待在这,什么都不管吗?”
谢长明半垂着眼,仔细挑选用于筑造巢穴的柔韧枝条,一边说:“我连仙都不修了,修仙界的事与我何干?”
又生出些难得的忧愁,问它:“你不是说他会长得很快?这小东西怎么光吃不长?”
地阎罗道:“这个法子,我也只是隐约知道,从前没有人试过,小长明鸟确实重新变回了仙体,其余都是猜测,但也有别的可能,也许他会像真正的鸟一样慢慢长大,又或许他会忘掉一切,忘掉那些曾经活过的记忆。”
虽然地阎罗只是一只猫,那也是活了很久的猫,是一只通晓人间事的猫,人类的爱源于记忆,失去了记忆,人就会忘记一切,像是一张白纸,因为记忆涂抹上颜色,人才产生不同的感情。
但以命运的角度来看,□□是逐渐老去的躯壳,记忆是会变质的珍宝,即使再珍视,地久天长,总有遗忘的一天。但只要一个人的神魂存在,就永远会是一个人。
谢长明怔了怔,神情略有几分惝恍,他轻轻道:“我不希望他忘掉这些。”
这很符合地阎罗关于人类的想象。对它而言,人类的寿命像露水一样短,他们能看到的太少了,不明白的也太多了,所以只能看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