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李广的性格与气度,看来也不是一个能成就大事业的人物。
有言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真正优秀的名将,是能够做到襟怀坦白、虚心容物的。
可是,很显然李广并不是那类人。
这从他对待霸陵尉一事便可以看得很清楚。
李广被闲置期间,曾在蓝田南山一带射猎,打发时间。
有一次他带一名随从乘夜色外出,喝得醉醺醺后信马由缰踏上归程,途中经过霸陵亭。
负责该地治安的霸陵尉正好也喝得有几分醉意。
他见了李广未免不够恭敬和客气,大声呵斥李广不该违禁夜行。
李广的侍从上前申明这是“故李将军”(意谓退休将军李大人),希望借此免去对李广违禁夜行的责罚。
谁知霸陵尉仗着酒劲并不买账,声称:“现任将军尚且不得夜行,更何况是什么退休将军!”
于是按规章将李广扣留在其办公地点整整一个晚上。
应该说,霸陵尉的态度虽然有些粗暴,不怎么通人情世故,让人感到不舒服,但毕竟是秉公执法,照章办事,并无大错。
李广不检讨自己的违禁之过,反而对严格守法与执法的霸陵尉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当李广出任右北平太守后,第一件事便是报复霸陵尉,取其项上首级。
“即请霸陵尉俱与,至军而斩之”(《史记·李将军列传》)。
如此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又焉能成就大事?
可见,李广的悲剧,不在于时运不济,而在于他自身的弱点。
所以,对他的分析和评价,也应该少一点道德上的廉价同情,多一份历史上的冷峻思考。
当然,历史自有其吊诡的地方。
历史的真相传递与历史的价值判断,有时候是常常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
在历史的真实中并非特殊优秀的人物,经常会因种种机缘,而以完美的化身融入后来人们的历史认知,关羽如此,郭子仪如此,李广也复如此,令人不能不佩服历史重构的强大力量。
这可以理解为历史对人物或事件的重新塑造功能。
这一点,在后世人们的人物再评价上,有非常突出的表现。
所以,动辄大规模屠戮功臣与士大夫的皇帝,却大多被后人轻轻放过,甚至还被千方百计地加以淡化或开脱。
这不能不让人惊诧历史的复杂性!
在李广的身上,我们同样能见到这种历史人物重新被塑造的景象。
借助于司马迁《史记》文字的魅力,李广成为受委屈的历史人物之象征。
久而久之,人们基于同情的心理,又使李广升华为华夏民族的百战名将乃至民族长城的图腾。
换言之,到了后世,尤其从唐代以降,李广的形象就转化成为人们抗击外侮时追慕英雄再世的精神寄托了。
唐代王昌龄《出塞》一诗就是这方面具有标志性意义的鲜明例证:“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而高适的《燕歌行》,则更是将李广幻化为针砭当时军队建设之弊端、寄托人们呼唤与寻找军魂与国魂的希冀了。
汉家烟尘在东北,汉将辞家破残贼。
男儿本自重横行,天子非常赐颜色。
摐金伐鼓下榆关,旌旆逶迤碣石间。
校尉羽书飞瀚海,单于猎火照狼山。
山川萧条极边土,胡骑凭陵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大漠穷秋塞草腓,孤城落日斗兵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