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行诡辩之论。农耕躲暑是为方便,壮士戍边是为无奈,稚子玩土是为天真,猎户待物是为求存,这些都是本该如此的,自然谈不上鄙薄与否。但我们又不需要生存,又无急事逼迫,为何破坏君子之道呢?”
“我们坐脚凳是为了意趣。”
“意趣不足以破坏君子之道。”
仰春也学他冷着声线,哼道:“如果筹码足够之大就可以破坏君子之道,那这道守与不守也太灵活了些,不如早早不守,省得装模作样。”
“你这话无赖得很……”
仰春却不再听他驳斥,她牵起他空握在长袖里的手指,轻轻摇晃。
“哥哥,君子之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不坐下我要饿死了。”
柳望秋见她抚着肚子,一脸沮丧,一肚子的“荀子非十二子”“礼记曲礼”都化成无奈的一声叹气,面无表情地撩起衣摆,屈身端坐在了脚凳上。
仰春愉悦一笑,见他大长腿无处可搁,脚凳离地面很近,他收不回腿只能伸直了双腿端坐在那,像个僵硬的木偶。仰春窃笑得更为大声。
柳望秋听见她笑,也柔软了眉目。
“要玩就快玩,不然就快些吃早膳。”柳望秋催促道。
仰春止住了笑,“好的好的,马上就玩,那我先来。”
仰春解下自己的一根发带,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她嘟着红唇,笑道:“哥哥先拿第一层的菜哦,可不要偷看第二层的。”
挡住了眼睛,没有那独属她的狡黠和灵动的色彩,此时的仰春更接近柳望秋心里的妹妹的样子。但只要她睁开眸子看她,他就会清醒地意识到,这具一模一样的身体里是独一无二的灵魂。
“哥哥?”
她未闻动静,轻轻地唤了一声。
柳望秋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拿出第一层的两个小菜,加了一筷子递过去。
冷清的声音,“张嘴。”
仰春顺从地张开嘴,有一大块东西被塞进口中。她咀嚼着努力分辨着到底是什么馅儿的玲珑包子。
柳望秋却看着她的模样眸色越来越沉,黑色的瞳仁越发沉淀出黑色的凝质来。
他心里太喜欢蒙着她的眼眸了。
这样他可以肆意地看她,也可以肆意地看看自己。
不必担心她惧怕自己眼底真实的情绪,也不必担心她狡狯的目光让自己缴械投降。
仰春吃完一个玲珑包子,只觉得又鲜又香。至于馅料,一点没吃出来。
她张开红艳艳的嘴,“哥哥,再给我一个。”
透着蓝绿色血管的苍白的手毫不犹豫地又夹起一个投喂。
“是笋干猪肉的吗?”
柳望秋毫不犹豫地应承了“是”。
什么馅料,他也不知道。他对吃食不甚讲究,也不太留意。君子主张“绝嗜禁欲,所以除累。抑非损恶,所以禳过。”所以他对任何外物享受都是克制的。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罢,她开心即可。
仰春笑嘻嘻地摘下发带,“苏小娘的手艺仍旧这般好。我要多吃几个。”待她吃满足了,那一盘水晶包子也只剩一二,被她不由分说地塞进柳望秋的嘴里。
柳望秋顺从地吃完,一根发带便蒙住他的双眼。
一汤匙浓香的粥被喂进口中,柳望秋毫无犹豫,直接道出:“杏仁饧粥。”
仰春盯着碗里被磨很碎的渣滓,终于分辨出就是杏仁。她惊叹道:“哥哥,好厉害呀。”
一块香气宜人的肉递来,柳望秋尚未吃便认出:“燕窝鸭子火熏片。”
“桂花茶饼。”
“凉拌芥菜。”
“鸡丝银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