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确定回来了,蒋提白疑心仍不肯褪去,还是毫不客气又仔细检查了几遍。
1927年的索尔维会议老照片,在蒋提白这里,实用性甚至比照片本身代表的“量子力学缩影”对现世的意义还要大。
先不考虑审判者游戏是怎么作弄物理学的,反正照片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是真实世界才会有的,因此也只有看到它,蒋提白刚才醒来时不小心爆发的被害妄想、疑神疑鬼、包括某些灭绝人性的想法才强行被他沉入心湖。
等蒋提白终于放过那些照片,抬眼打量周遭。也是新鲜,他已经不在他昨晚睡前停留的卧室里,而是在另外一个陌生、不怎么宽敞的空间里醒来。
数数进游戏这些年,这几乎是第一遭。他也想起来了,是他执意搞得这一出,现在他是在自己的私人飞机上,眼下他理应已经到达锦川市了。
正常人的思维缓慢上线,蒋提白抬手打开遮光板,外头天色发青,朝阳浑圆黯淡,锦川这座商务机场的环境空旷,看起来很冷。
不过这种冷倒和他每天早晨起床所感受的冷是一样的,没限地域。
“看天气预报,今天锦川市有雨。”新人道。
蒋提白闻声回头,身后床铺虽然已经在整理了,但还是一团糟。
他眸子犯懒地左右移动,舌头更是粘住了一样动都不肯动一下,好半天,他才战胜了强烈的烦躁,对心有余悸的“受害人”哑声道:“你没事吧?”
后者如梦初醒一般对蒋提白说:“……对,对不起蒋总,李助理之前已经给我交代过了,只是我没想到……”
拿照片的新人立即用焦急的眼神拦住了这个话头,毕竟保密协议下,老板多多少少是个精神病这一点,好像不太适合和老板本人聊吧。
蒋提白观察几人眼神互动,知道刚才发疯这件事会有人帮他处理好的,他于是伸出手去要手机。
“蒋总?”受害人抚着通红的脖子咽口唾沫,提醒说:“李助理让您醒来联系他。”
蒋提白垂眸不语,他怕自己一开口,又跳起来掐住谁。
李助理李助理,所以这混蛋人在哪呢?!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外加这几个看起来不聪明的到锦川市了?什么意思,发配边疆?
蒋提白缓缓扶住额头,该处理的事一大堆,他却开始多余地回忆刚才的梦。
这个梦透着极端的异常,所有内容完全不像他的想象,稍微琢磨一下,他甚至开始火烧屁股,强忍着没有说脏话,最终虚弱道:“新来的,我手机呢?”
新来的真不争气,又慢半拍才明白是在叫他,赶忙收起那叠照片,从一片狼藉的卧室中翻出了蒋提白掉在地毯角落的手机,同时小心解释道:“……老板,我是小刘,我那个……”这人主动替蒋提白找借口:“最近换发型了。”
蒋提白动作一顿,装模作样去看那张“新面孔”,其实还在想小刘又是哪个小刘,这人真是傻瓜吧,为什么不说全名?一晃神总算让他给想起来——原来是每天跟李助理寸步不离的那个小刘秘书、小徒弟。
蒋提白接过手机,笑道:“眼镜也不戴了,怎么,谈恋爱了?”
刘觅:“哪有。”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今年多大?”
“二十三了,”刘觅说完慌忙转移话题,“您要不再休息一会儿?”
二十三?哦,这么说还真不是笨蛋,是学霸来着。
——舍得放自己高才徒弟跟精神病老板一起出差,李助理虽然本人不在,但也算下血本了。
蒋提白咬牙想着,心里那股焦虑的邪火总算按下。而且对刘觅这种十几岁就进公司的老员工,他还真不能随便欺负……呵,李助理又拿老板下棋了,扣钱!
这边刘觅与蒋提白短短几句交谈后,则站立不安,开始充分理解自家李哥对创始人身体的担忧。
因为那件简直颠覆世界的怪事,平时这位老板就体弱多病,目前长期在疗养中,很少出现在人前。
刘觅自己也是时隔一个月,直到昨天才匆匆与对方照面。
当时公司大队人马自宽阔的走廊拐角处沉默地涌现,走在前面的创始人尤其阴郁消沉,一双凌厉剑眉完全凝固似的,眼睛里头沉静得毫无人……沉静得比以前更让人害怕。
刘觅本来从每天大量的资料中猜测这位创始人在现实中实际上已经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可偏偏对方昨天脚步生风的出现在眼前,着实吓了他一跳。
恐怕只有对方刚才醒来时那一刻的发狂,才真正让自己窥到了“那个世界”的一分可怖吧。
还有这位老板情绪稳定下来后的理智和无辜也同样令人心惊胆颤,哪怕他貌似歉疚地微笑,笑容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也没什么感染力,仿佛那副单薄的笑容,只是为了拦住老板皮囊下面隐藏的洪水猛兽一般。
因此,老板可能也根本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叫他再休息一会儿。也是,在那个世界老板是没有健康苦恼的,醒来了当然要继续当工作狂。那支手机也很配合,在老板接过去的瞬间,有感应一般突然开始嗡嗡嗡地在对方指间震动个不停。
“那个世界”啊……
刘觅喉结轻轻滚动,他立即低下头隐藏了自己的口干舌燥,胡乱想到记事本里早已罗列好的长串工作,刚要转身,又被老板叫住了。
老板那双黑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刘觅浑身发僵,直到对方道:“三分钟,把陈雨依的联系方式给我。”
……
落地在锦川,蒋提白今天打开信箱的速度飞快,甚至他希望一秒钟就掌握昨晚到此刻发生的所有事,之后他还要给陈雨依打电话,那件事更十万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