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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60(第30页)

沈渺看完了,这才坐下来与牙保细细谈。

此时,牙保还不知他面前这个模样温柔秀丽的小娘子那嘴皮子多能磨。一会儿“奴家头一回来,您不得算便宜些?”一会儿又“奴家一下买三个人,您不给个打包价?您小声点告诉我,我保证不与旁人说!”又一会儿“没事儿,您要是不愿意,我去别家问问也是一样的。咱们买卖不在情意在,告辞!”

牙保连忙将人叫回来。最后你拉我扯,你让我我让你,沈渺终于还是买下了这三个人。小姑娘正好叫阿桃,是十年期,算是雇长工,牙保只收五百文佣金,之后沈渺每月给阿桃三钱银子的酬金便成了。

中年男人叫福兴,高汉子叫唐二,他们都是各十二两,沈渺就此买断了他们的终身。办过手续,沈渺和牙保说好了,过几日家里拾掇好了再来接他们。

解决了铺子与人手的问题,沈渺也算为了自己的理想迈出了一大步了。当初孤身上京的她,有了家人,有了更大的铺子,还有了自己的“员工”,虽不知日后如何,但已足够令人萌生出火把般的希望了。

她高高兴兴去街上买了只炙鸭庆祝一顿。

宋人还不知北京烤鸭的吃法,炙鸭是蒸熟以后再刷上明油,架在炭火上烤制成的,风味与北京烤鸭差了许多。自然也不会卷大葱黄瓜和荷叶饼,更不沾甜面酱。

但沈渺还是想吃烤鸭,便买了一只,预备回去自个做面饼、切葱丝和黄瓜丝,片了鸭子后,再把鸭架炸了,虽说比不上后世挂炉鸭那香得滴油的脆鸭皮和汁水鲜嫩的烤鸭肉,但应当也能算作平替了。

哎?想到这儿,不如她自个来做烤鸭呢!趁着贺待诏给她砌墙呢,让他顺手砌个挂鸭子的枣泥炉?否则嘴馋时吃不着那一口,多难受啊!北京烤鸭以前也叫挂炉鸭,得用圆肚收口像水缸似的的大炉子烤制,炉膛底部有风口、火道,可调节火候。

回头夜市主打烤鱼和蝲蛄,白日里售卖汤饼为主食,辅菜正好搞限量份数,不会喧宾夺主,又能多些选择,除了卤肉,还能上一道烤鸭!

而且烤鸭要卷饼,也算“饼”。反正店里都有“老燕州炸酱汤饼”了,怎么能少得了“老燕州烤鸭卷饼”?等到了冬日里,还得弄个“老燕州涮羊肉”呢!

可惜牛肉难得,牛下水好似也不常见,成本高,否则她不得再来个“老燕州爆肚儿?”那才也算把咱们燕州美食(沈渺果断排除豆汁了)都给薅明白了。

总之,沈渺愉快地原谅了自己那想吃一口烤鸭而砌炉子的心,迫不及待回去让贺待诏给她再起个大大圆圆的新炉子,不知他手头可有好的耐火砖,否则可砌不起来。

她的日子过得欣欣向荣的,有盼头有美食,但暂时安顿在汴京城郊二十里地陈桥镇客店的荣大郎一家子,却有些碰了壁了。

这陈桥镇便是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发起“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龙兴之地,因此这镇子也因此比旁处繁荣不少,不少官员都喜欢在这儿买上一间外宅,也好沾沾老官家的龙气啊!

但这些都与荣大郎无关。

他阴沉着脸,怀揣着被人掷在地上踩了好几脚的诗文策论,从陈桥镇郑家村里最大的一处宅子角门里走了出来,他牵走了拴在门边的驴,一路沉默地沿着田埂路往镇上走去,那耳边好似还在回响着郑氏那远房老伯公讥讽的声音:

“你这文章写得毫无灵气,用典都用不明白,还指望能得解试举人?你能中这秀才老夫都觉着惊讶呢!老夫虽退居官场多年,但还是看不惯你这样蝇营狗苟之人,你瞧瞧你写的什么东西?文载人心啊,你…你满脑子功名利禄,读书不为民,不为理!只是为了乌纱帽,你也配做读书人?滚!出去!仔细污了我的地!”

郑学谕在明州虽只是个八品学谕,但不少族人在京中为官,尤其有一位隔了好几房的伯父,曾官拜三品,只是因病痛乞了骸骨,隐居在陈桥镇。

但他门生故吏不少,今年秋闱,明州府主持解试的知州便曾是他的学生,荣大郎便想着带着妻子郑氏来走走门路,若是能叫这伯公送一封信去,那他还需要苦读至此吗?解试通过便能参加省试,他便算是一步登天了!

结果那病殃殃的老贼鸟张口闭口便是些理想大义,真是不识人间疾苦!荣大郎面色愈发狠毒,在心里直咒那郑伯公还是早早病死了当!自家族人的夫婿都不愿提拔,吝啬至极!

他一路气得见树踹树,见石踢石,直到进了陈桥镇,才慢慢地换了另一副温和有礼的面孔,遇上个采野花卖的童子,还买了一篮子沾着露珠的鲜花。想了想,还拐道去糕饼铺子买了盒龙井米糕。

他这新娶的妻子郑氏也是个不知柴米油盐贵的,不喜欢那等油腻腻的糕饼,最喜欢这等用龙井茶研磨成粉后与糯米一同制成的糕点,说是吃起来便高洁清香。

吃下肚的东西,还称什么高洁?荣大郎嗤之以鼻,但面上却很是迎合。

进了客店,先去隔壁屋问候问候老娘,他老娘满脸埋怨,荣大郎温声安慰了好些时候,又赌咒发誓日后考中,老娘想怎么给媳妇立规矩都成,只是如今一定要按捺住,不能坏了他的大事。

“娘,这郑氏与那沈氏不同,昔日是那沈氏高攀我们。如今是我们高攀人家,自然要忍一忍。”荣大郎揽住荣大娘的肩头,低声劝解,“您别跟郑氏摆脸子,再忍一忍,等儿子高中,授了官,日后她自然还是您的儿媳妇。”

安抚好了母亲,他又忙出去,推开隔壁一间房门,便见郑氏坐在床榻边,正低头绣花,见他回来便忙放下绣棚,担心地问:“如何,你见到那老伯公了吗?阿爹说他脾气不好,又多年没有来往了,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我们家呢。”

“你多虑了,郑伯公好得很,他十分赏识我,还夸我文章写得好呢,说是中举很有把握,压根不需要写什么信了。还指点了我不少。”荣大郎笑得体贴,将鲜花与糕饼献上,“你喜欢花草,我回来路上见到了,亲自采来的,你看可还喜欢,还有,这也是你爱吃的。”

郑氏惊喜地接过篮子,欢喜地嗅了一口,只觉着满心都是花香,又见那龙井米糕,心里更是柔软,她不禁倚靠在荣大郎胸前,感叹道:“能嫁给郎君,真是奴家之幸。”荣大郎家中虽清贫,但在明州府学读书却十分勤勉,他又生得相貌堂堂,眉眼俊俏,郑氏家便住在府学中,偶然几次相遇,很快便倾心了。

郑氏自小亲娘没了,后娘待她并不尽心,出入往来、人情世故从不教她,只教亲生的妹妹,郑学谕也不知为何很看重荣大郎,刚透露出想结亲的意思,后娘立刻把她推出去了。

但郑氏对荣大郎很有好感,便也没有反抗。

她也知晓荣大郎原本还有个妻子,但听婆母说是商贾之女,人极粗鄙,不仅不会生育,还常常发脾气将家里打得粉碎,更是连婆母都忤逆,无所出还不孝,这才不得不休妻的。

郑氏其实心里也不满婆母那言行粗鲁、满嘴市井脏活的样子,但婆母待她还算好,不仅从不让她侍奉三餐,还总是让大郎多照料她。所以郑氏便听信了这番话,还心想,若是那前妇是如此性子,的确也不能怪大郎休妻。

“既见到伯公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回去了?”郑氏有些不舍地问,她头一回出远门,也是头一回来汴京,可是却连城门都没有进去过,实在有些可惜。

荣大郎看穿了她的心思,何况他目的也未曾达到,还不甘心就此回去,便笑道:“听闻汴京城过几日有观莲节,很热闹,既然娘子难得出来一趟,咱们干脆也多住几日,届时进城赏了灯再回去吧。”

郑氏喜不自胜,伏在荣大郎胸前:“郎君待我真好。”

“你是我娘子,我怎会待你不好?”荣大郎张臂搂住她,语气温柔至极。但在郑氏瞧不见的地方,他眼底却冰冷得很,几乎近是嘲讽。

汴京城里夏日最大的节日,观莲节,果然眨眼间便到了。

宫闱内外,为迎盛事,办了三日大宴,颁赐群臣,还亲自绘莲图墨宝赏赐亲近的大臣。市井之中,也是士庶咸动,尤其金明池与汴水附近,灯火点点,时而有烟火腾空而起。

人流涌动不息,热闹几乎是彻夜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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