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们没走太远,只是站在烧烤店的门口,因为他们都贪恋歌声、温暖。
曾不野看着徐远行,咧嘴笑了。这次她贡献了一个完整的微笑。她的嘴弯上去,很久没有落下来。还没有说话,眼里就有了莹莹的泪光。
徐远行早已知晓答案,却还在盼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希望曾不野不要怕伤害他、消耗他,希望她留下,留在他身边。他并非不堪一击。他看着曾不野,故作潇洒地说:“别搞成生离死别,你千万别哭。至少不是因为我哭。”
曾不野的眼睛眨了眨,仰起脖子,逼退了眼泪。
她过了很久才开口,讲话也没有拖泥带水,她说:“徐远行,我在除夕夜抱着“或许死也很好”的念头出发,却遇到了你。我知道那个晚上,在服务区陪着我保护我的人是你。”
“我跟你们一起走了十几天,度过了一段我此生都不曾有过的快乐时光。谢谢你们。”
徐远行知道了,他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实在是不爱哭,耸一下肩膀以遮掩自己内心排山倒海的难过,在低头的一瞬间,却仍旧落下一滴眼泪。
“嗐!”他故作潇洒拍拍手,哑着嗓子说:“自己人,别说这些。”
曾不野深深看着他,说:“那么徐远行,我答应你我回去以后会好好生活。相信我,我可以,我已经找到了我的良药。”
“而你,也要好好的。拉黑的人不要再加回来,不要让任何人欺负你,伤害你。”
“那么,我们有缘再见,好吗?”
她这样说着,上前一步,朝徐远行伸出了手。徐远行迎了上去,狠狠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终于不那么凉了,她终于会完整地笑了。烧烤店里的歌不知唱到了今夕何年,她从不知她此生竟会收到这样好的礼物。
“你知道JY1是什么意思吗?”徐远行忽然问她。
曾不野摇摇头,她以为是他胡乱拼凑的代号。徐远行笑了,但笑着笑着,他就哽咽了。
“JY1的意思是,加油,最后一次。”
“请为自己再加一次油。”
“请别放弃。好好活着。”
徐远行的眼泪落了下来。
“加油。”他对曾不野说,也对自己说。
那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在第二天清晨,常哥给她发了很多很多照片。其中有一张,是曾不野恳请他把她和爸爸制作在一起的,常哥还记得。最后,他发了一个很大的视频,视频里是他们从二连浩特开始,一直到漠河的每一天。视频里有银河、有欢笑、有醉酒的人、有她故作嘲讽,有远方、有天空、有近在眼前的她。曾不野一一保存,保存这些在暴雪天气里遇到的霜花,霜花永垂不朽。
她原本想偷偷离开,但是当她推开酒店的门,看到院子里的车都已经着了,大家仍旧一如既往聊着天,见到她还是大声打招呼。
只有小扁豆,这个小姑娘抱着她的铲子,站在曾不野的车边,倔强地哪也不去,眼泪冻在脸上。曾不野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她那时也这样倔强,这样天真。
她问徐远行他们是不是要出城,徐远行说是的,反正还能一起走一段路。曾不野就把小扁豆抱上了车。
他们都上了车,但都没出发。曾不野知道了,他们让“JY1”做头车,他们要用自己的方式护送她最后一程。曾不野满怀信心上了车,开出酒店的大院子,有一个雪堆,她微微转了下方向盘,恰到好处撞了上去。
“糟糕!”她故作焦急地说:“陷车了!小扁豆!你可以帮野菜姨铲雪吗?”
小扁豆兴奋起来,抱着小锹下了车,挥舞着手臂为曾不野铲雪。绞盘大哥也配合地说:“铲完了雪,咱们得拖车啊!”
陆陆续续有人下车陪小扁豆铲雪,他们用这种不易察觉的温柔去完成一个小女孩的英雄梦。是的,小扁豆铲雪是为了助人,她觉得自己在帮助别人的时候,是个小英雄。
曾不野站在那看着,一回身,看到徐远行正看着她。他掏出她送给她的小盒子,拿出一块巧克力送进嘴里。好像吃了这块巧克力,就算真正的送别了。
曾不野的车被拖了出来,这次她真的要走了。她毫不犹豫上了车,从后视镜里看着青川车队。大家都站在那里,只有小扁豆抱着小铲子在追她。
小扁豆哭了,徐远行追了几步,抱起了她。
曾不野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他们,终于给足了一脚油门。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她的呼吸先是哽住,接着大滴大滴的眼泪滑落下来。
曾不野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人生有很多很多孤立无援的、绝望的、寒冷的暴雪天,但温暖的、热闹的除夕夜每年都来。
每年都来。
加油JY1。
(旷野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