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后面,是悠然迈来的谢枝山。
西宁侯满脸阴气,怒容难散,相比之下,谢枝山则淡定许多。
即使阔步而行,腰间的牙牌和印绶也是稳稳当当,不似有些官员迈着方步,饰物乱撞不休。
他撑着把伞,风流俊迈,光那幅四平八稳,便是女儿家爱的美姿仪,也难怪自己胞妹会被他勾住。
寒暄几句,各有去处。
待到避人处,杨斯年招来守着的小太监:“适才谢大人与侯爷在说什么,可听着了?”
小太监虾着腰:“回老祖宗的话,前面小的没怎么听清,只听见侯爷后头扬高声调,讽哂谢大人仗势而为,总有栽跟头的一天。”
“谢大人呢?”
“谢大人说起码他有势可仗,不像侯爷只能贪口头之快,又问侯爷戎马半生,以往打过的胜仗,是否全靠恶语诅咒得来?”小太监如实转述道。
戎马半生,胜仗。
杨斯年接了些雨来搓手。文人的嘴就是犀利,西宁侯确实常年驰骋沙场,然而吃过的败仗却也很可观,拿那样的话去怼人,就是在拐弯抹角戳人心窝子了。
不过这位西宁侯确实糊涂,虽说战功不多,但看在祖上从龙有功的份上,也得了陛下敬重。侯府那位嫡女当初说是从后位退到贵妃位置的,抛去皮相不提,如今观其德仪,连封贵妃都是抬举。
这样情形还得得圣上荣宠,阖府便该知足。然而人心肉长,人心,却始终是不足的。
暗自思量中,秉笔太监慌步跑来:“老祖宗,陛下又犯喘了,您去看看?”
心神骤紧,杨斯年快脚前往:“怎么回事?昨日不还好好的,怎么又喘了?”
那人吞吞吐吐,在杨斯年凌厉的喝斥声中才嗫嚅道:“陛下,陛下今日有御幸……”
杨斯年停下步子,紧凑起一双眉道:“太医分明有嘱,需禁房事,哪个这么大胆,人又是怎么放进去的?”
秉笔也颇无奈:“是……贵妃娘娘,娘娘装扮成典药太监,进了帝寝。”
这就太荒唐了,大缙建朝以来,还没出过这样媚主邀宠的妃嫔,遑论这人还是四妃之首。
当中诸事无需多想,杨斯年把袖子一甩:“必是有见钱眼开的被买通了,她才能顺利进去……既然要钱不要命,便统统查办!”
说罢一面询问病情,一面飞快往乾清宫赶去。
雨势渐密,润了空气,湿了草木。
席榻上支了个懒架,司滢靠着在翻书,织儿端着茶壶进来,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司滢揭过一页,望回去。
织儿摇头,再摇摇头,忽然格格地笑了两声,嘴巴快要咧到耳朵根。
“捡钱了?”司滢好笑地问。
织儿说没有:“姑娘您坐着,前头送瓜果的商户来了,我去听一个西瓜放井里湃着,晚点咱们开了来吃。”
司滢想了想:“多选两个吧,府里都分一分,雨后正好吃西瓜,甜津津的。”
织儿脆脆地应了声好,转身出去了。
这丫头怕是被馋晕了头,出去也不记得关门。
司滢朝门口看了两眼,只自己周身懒懒的,也没什么劲站起来,便由着房门大敞,想织儿应该很快回来。
席面舒服,雨天又沁凉沁凉的,风从水晶挂帘的缝隙走进屋里,带着好闻的草腥味。
书看着看着,司滢犯困了,径直往后一躺,半张脸躲在书页下头,盖上了眼皮。
白天睡觉容易魇着,她忘了自己有这个毛病,才浅眠片刻便鬼压床似的,眉心蹙着,四肢动弹不得,想翻个身都难。
好不容易挣扎着醒来,然而一睁眼,却发现有人正掀开帘子朝她走过来。
髻上步摇轻俏地晃动,身姿绰约又袅袅,然而高得吓人。
老长个影子包到身上,司滢吓得打了个激灵,把书砸过去时那人一个箭步压过来,捂住她的嘴:“是我。”
清越低润,是谢枝山的声音,可司滢扬起视线一看,人傻了:“你怎么、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