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妇人气咻咻地为舒氏娘子抱不平。
“连着十几年不着家,如今儿子发达了,家境好了,人回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话也不能这么说,听说那明官人在外一直扶持着儿子,若是没有他那份财力,明小官人也不会有今日的功成名就。”
“那是他应该的!”先说话的妇人牙尖嘴利,“再说了,当初是舒娘子独自一人把一儿一女拉扯大,这份辛苦,难道就比不上当老子给的那点臭钱吗?”
外人在议论的时候,明远则正与薛绍彭坐在他家头一进的花架子下喝茶,他对外头的街谈巷议完全不知,也根本不晓得自己的家事被《长安杂谈》这份小报给报道了。
薛绍彭却对明远的态度很好奇。
“远之,令堂真的打算就这么……”
明远端起茶盏,端详一会儿薛绍彭精心点出的“茶百戏”,待到那些如梦似幻的茶上花纹渐渐散去,才轻轻呷了一口,才道:“这是我阿娘的选择。我自然是尊重我阿娘的意见。”
他家老爹如今被五叔明高信当块宝一样,屁颠屁颠地迎到家里去了,像一尊佛似的供着。
然而这根本架不住明高义每天都往舒氏娘子这边跑,采取的各种行动包括但不限于:
给舒氏娘子不间断地赠送各种礼物,从精美昂贵的衣料器皿,到惠而不费的鲜花水果;
用好吃的好玩的收买十二娘,拜托十二娘帮她求情;
给薛家老太太送礼,感谢薛家老封君多年来的照料,解说自己的苦衷,委婉地请求薛老太太把这话带到舒氏娘子耳中去……
“依我看,令尊竟像是个年轻人一般……”
薛绍彭说到这里,竟觉得有些滑稽,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这样的百折不回,旁人看着还挺钦佩的。”
明远听到这里,竟也有点想笑。
他家这个爹,如今完全是一副老房子着了火,没救了的状态。
明高义大约很清楚过去这些年他失去了什么,所以一旦有机会,就拼命补救。
而舒氏娘子那里,态度却十分“微妙”。
十多年不闻不问,舒氏如何能不恨?要她轻易原谅明高义,那实在是强人所难。
但是呢……明远承认,他这位阿娘也是有弱点的——
舒氏娘子的弱点,就是从未认认真真地谈过一场恋爱。
当年明舒两家联姻,也就是循着大宋青年男女的正常程序:着人说媒,两家相看,一拍即合,便成亲了。接下来,便是那段将近二十年至亲至疏的“恩怨”。
谁知到老来,明高义和舒氏娘子,竟然也能你攻我守,有来有往地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而且依明远的判断,舒氏娘子也许最终会抵挡不住明高义的再度“追求”,许是会败下阵来,点头重新接纳明高义。
但明远不怎么担心他家里正在发生的“父母爱情”,反正有他明远在,明高义绝对不敢再让舒氏娘子和十二娘生半分闲气。
明高义与舒娘子,两位都是过来人,半生的经历足以让他们明白,人生中什么是要紧的。
反正钱从来不是最重要的——明远想:如果他自己本时空那些所谓的亲人,也都能明白这一点,也就不会有他今日这个穿越北宋的花钱实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