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没觉得自己有多惨,但他一哭,她心就被那滴轻盈的泪砸出来一个大窟窿。
视线开始模糊,林羡鱼无声地摇头,手上更用力一点,“你别哭,沈听林你别哭。”
沈听林赶忙胡乱把眼泪擦去,声也抖着,这会儿不知道是谁安慰谁,他有点儿语无伦次:“我没事,不是,你、你怎么样?忍着累不累,想哭就哭吧。”
“这不是好好的吗,你别哭了成不成?”林羡鱼说着喉咙开始酸涩,像是含了一块连日暴晒的铁,喉咙里有股子淡淡的腥味。说着话声哽咽,也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变成了她安慰沈听林。
那句重复多次的别哭不知道在抚慰谁,她说不下去了,手颤抖哆嗦着抓他的衣服,终于哭出声:“我好累啊,沈听林。”
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她感觉到有温热感笼罩在眼前,那一刻时间昏暗,她能从缝隙里看到丝丝缕缕的月光。是沈听林挡住了她的眼睛,夜风凉,他的另一只手握住了她的伤疤,声音贴在耳畔温柔又低沉:“疼不疼啊?”
耳骨上滚落一抹湿润,把人定住。林羡鱼吸吸酸涩的鼻子,哭过的人鼻音重,说话像撒娇:“握紧一点。”
那只手终于敢用力,盈满了月光的手熨帖在她的伤痛处,微凉的手盛着她的热泪。
这世界嘈杂喧嚣,周遭都是恶意,我触目所及满眼疮痍,仓皇出逃却误入飘零宇宙。是你向我伸出手,准许我撞入你怀抱。
两个人吹了会儿海风,把眼泪都吹干了,林羡鱼才开口,声音已经不再那么哑,这会儿终于释然,把那些不愿意说的也说了:“其实我也想过死的。”
握着手腕的手一紧,几乎是同时,林羡鱼感觉她靠着的身子抖了一下。
但是她还是说下去:“我离死亡最近的时刻不是车祸,是我妈喝醉酒后把我压在阳台那次,我们家住十五楼,我挣扎的时候掉下去一盆绿萝,我亲眼看着它摔得稀巴烂,我也真怕我自己会那样。但还好没有,我活下来了,那之后就恐高了。”
沈听林喉咙一紧:“所以去游乐园不玩垂直过山车,不仅是为了我的面子工程。”
“是你的里子工程,和我的面子工程。”林羡鱼还能笑出来。
沈听林半点都笑不出来,垂眼看他手掌包裹下的伤口,他拇指上有练琴出来的茧子,轻轻剐蹭过时女孩的手轻颤,他问:“这也是当时弄的吗?”
“那时候状态不好,我自己割的。”她说着终于抬起眼,目光所及之处是他唇上的痣,“最后在医院抢救过来之后我叔叔带着我去看心理医生,把我接到他们家去住,生怕我再做点什么。然后某一刻醒悟,我的命是两条命,甚至是三条命换来的,我不能死。”
那时候终于想明白,爱从来就不是以死明志的事情,是我用生命告诉你,我们匪朝伊夕,无论生死。
见沈听林还要说,林羡鱼堵死他的后路,“放心,那之后我就没犯过傻了。就是心理阴影有点儿严重,讨厌下雨,又对南城有点儿抵触,好像三年来一直没迈过那道坎。”
她当然知道南城大学的医学专业是最好的,她也没想过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但你知道的,南城的雨季是很长很长的。
本来以为会听到劝慰的话,却只听他说:“迈不过来我们就不迈了,停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林羡鱼还能笑出声来,“说不定我哪天一个大踏步就走过去了。”
现在他们默契度已经很高,她说句带点玩笑意味的话,沈听林立刻就接住她的话,“你来的话我接着你点儿,停这么久突然大踏步别摔着。”
她好像正在零星地把自己讲给沈听林,而沈听林就默默地一点一点地把她拼好了还回去。
“沈听林。”她轻声唤他的名字。
沈听林回得很快:“嗯?”
林羡鱼还倚靠在他肩膀上,声音很轻:“再靠一会儿。”
他轻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瓶酸奶,“靠到什么时候都成,先喝点儿酸奶。”
黄桃味的,林羡鱼接过来,瓶盖已经松了,她喝一口才问:“你什么时候买的?”
“上车的时候。”沈听林说,“那时候想起来酸奶解酒,本来想要带你去借酒消愁的,现在看来不用了。”
林羡鱼觉得这会儿黄桃酸奶比威士忌伏特加都能浇愁:“有哆啦A沈在,什么烦恼都迎刃而解了。”
“沈听林。”林羡鱼又在他的笑声里把他拉回来,“在你这儿,我好像没有秘密了。”
脑海中炸开一簇簇烟花,心里春回生出遍野鲜花来,大抵是雨季已至,有小蚁在他心尖上爬,从他心里搬走了什么,又把肩上的人挪进来。
沈听林些微迟钝地点点头,“嗯,我也是。”
而后他们一同笑开,对视时眼底氤氲散去,只余下清朗皓婉。
这就够了,天长地久都有时尽,那他只求今朝醉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