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还是回到这个时刻。
明淳帝坐于黄金台上,四周璀璨烛火照得他犹如坐于仙池神台,令人不敢直视。
余清窈还记得,便是在此次,皇帝为示对戍守边疆,劳苦功高的猛将嘉奖,决定把自己的儿子拿出来赐婚。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就从大殿里传来了皇帝的笑声。
歌舞停歇,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放下手里的杯盏、筷箸,齐齐看向了黄金台的方向。
皇帝坐在龙椅之上,朝着余家的方向微倾过身,“朕听闻,明威将军把女儿送回到金陵,是希望余老夫人能为她择一良婿。”
余伯贤连忙起身行礼,口里道:确有此事。
忽然听见父亲的封号,余清窈泪目婆娑。
若不是年纪到了,余清窈也不会被送至金陵,还记得父亲要送走她时,摸着她的脑袋说,女大当婚,他不能自私地耽搁她一辈子。
想起父亲殷切的期盼,是希望能凭借他用性命搏出来的功勋为她在金陵争得一份看重,一个好姻缘。
却万万没有想到诡谲多变的政党之争,竟要了她的性命。
皇帝手捋着胡须,对余清窈宽厚大方道:“余丫头,朕还有几个没有婚配的儿子,你瞧中谁,朕就给你赐婚。”
余清窈听着与她曾经经历过的那世,一个字不差的话,胸口锥刺一样的疼越发严重了,就仿佛那支箭还埋在她的胸口,五棱的铁锥搅烂了她的血肉。
血浸湿了她的衣襟,像是一个止不住的趵突泉,冒着鲜血。
逐渐流逝了生命,也带走了她生前对楚王所有的痴恋。
她实在动弹不得,仿佛被天家的威仪震住了。
余伯贤不满地侧过头,对余清窈低声道:“还愣着做什么,陛下赐婚,你当上前谢恩!还不快些起身!”
余清窈幼年丧母,父亲没有续弦,所以一直以来无人管教她,来到金陵后,余老夫人见她第一面就说,‘可怜你无人管束,不懂礼数,但要记得日后当要谦虚谨慎,莫要污了我们余氏清名。”
余家当她是一个养在外面,未经教化的野丫头,看不起她。
只要她有半分没有做好,他们便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指教她。
可她在余家这两年,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唯有楚王,是她这谨小慎微里唯一的放肆。
当初她违背余家的意思,自己做主选择嫁给楚王,后来更是为了他,费心费力地讨好余老夫人,拉拢余家为他所用……
可这一切付出,她都换来了什么?
背弃、刺杀,惨死野外!
余清窈深深吸了一口气,提裙走出席位。
低下的眉目里,含着不甘与无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骑虎难下的时候。
她知道,即便她不做选择,过不了多久,楚王就会亲自进来,跪倒在皇帝面前,深情款款地当众承认两人早有情谊,让皇帝为他们赐婚。
亏得那时候她还满心感动,觉得楚王心里定然是爱护她。
可,若是真的爱她,又怎么会让人将她掳走,使她带着一辈子洗不清的屈辱为妾,若是真的护她,又怎会让‘心腹’在野地堂而皇之将她射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