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凉薄轻慢,却又掷地有声,就连门外侍立的下人都浑身一震。
玉嬷嬷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今日坊间传闻她也有所耳闻,从前这样的议论并不少见,但都只是一些碎语做不得真,可今日的传言竟分析得像模像样,就连府中下人都在窃窃议论。
这些猜测暗中压下去也就算了,镇北王为何要拿到明面上说?
玉嬷嬷偷偷抬眼,嘴唇发白,紧张地看向那对父子。
“父王……这是何意?”谢斐一时反应不过来。
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玲珑绣坊中父王亲口说的那句,“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本王都可以尽数拿回。”
谢斐嘴角抽了抽,艰难地扯出个笑来,“坊间胡言乱语,父王不必当真,也许……也许我只是跟母亲长得像呢。”
话音刚落,光线暗处的玉嬷嬷霎时睁大双眼,手掌紧握成拳。
谢斐说完才意识到失言,而面前的男人,面色更是淬出霜雪般的冷意。
这些年他从未在父王面前提及自己的母亲,他能猜到一些,母亲地位低微,恐怕还像太皇太妃说的那样,使了什么手段才和父王有了他。
父王不喜欢她,谢斐也不敢提。
早在幼时,玉嬷嬷就提醒过他,倘若母亲是父王的逆鳞,他这一提,恐怕会令父王想起当年的不愉快,继而迁怒于他。
方才他没忍住,下意识说了出来,果然父王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其实这些年,谢斐对自己母亲的感情非常复杂,尤其介意她卑贱的出身。
京中官宦世家非常在意嫡庶之分,他们的母亲若是庶出或姨娘扶正,在京中权贵圈都很容易抬不起头来,而他的母亲连个名分都没有,只不过因这世子头衔,那些人才不敢低看了他。
另一方面,他也时常暗暗为自己的母亲叫屈。
父王再不喜,那也是他的亲娘,这么多年,他没有一次拜过母亲的牌位,甚至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
谢斐胆战心惊地抬起头,声音在触及男人凌厉目光的瞬间很快虚弱下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些胡言乱语之人处置了便是,父王不必放在心上。”
谢危楼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因为这些留言就是他派人散播出去的。
他只是想看看,昭阳大长公主和这伺候谢斐二十年的玉嬷嬷听到这话会有怎样的反应。
果然不出所料,门外妇人拢在袖中的颤抖手指已经将她的惊慌全部出卖。
“自然,”谢危楼淡笑了声:“是不是亲生,本王还不知道么。”
分明是最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却让谢斐有些毛骨悚然,总觉得父王话中透着某种深意,像话里有话。
勉强冷静下来,谢斐终于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缓缓嚅动了下嘴唇:“那父王,我能不能……”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
谢斐话音未落,就被一语打断。
谢危楼转身离开。
谢斐不甘心,紧跟上去两步,目光从他父王悬挂在腰间的配饰上掠过时,身形骤然僵住,瞳孔猛的一缩。
那金蝉……
竟像是阿嫣戴在发上的那一枚!
谢斐目光紧紧跟随着那只金蝉,直到谢危楼大步跨出门槛,身形消失在漆沉夜色之中。
从沈嫣跟他回府的那一日起,她就时常将这枚金蝉簪在发上,甚至上元那晚,也是用这支簪子刺伤他后背,所以谢斐对这枚金蝉的印象非常深刻。
父王腰间悬挂的那一枚,无论是外形还是做工,都和阿嫣的那枚太像了。
可阿嫣的金蝉,怎会挂在他父王的腰间!
他可以肯定的是,父王素日除了玉佩和香囊,几乎没有额外的配饰,这金蝉也的确不像他往日风格。
谢斐的双脚钉在原地不能动弹,陷入了深深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