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的世家公子频频回顾,好奇地和身边的同伴议论,“那是武定侯府的沈七娘吗?”
方才擦肩而过之时,他确切地听到一道柔软甜净的嗓音,并非是从另外两个姑娘口中传出来的,难道这小哑巴能说话了?
几人相继回头,确定方才的结论之后,很快半个场子都在传武定侯府的小哑巴、那京中第一美人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声音软得像一团棉絮,有种不切实际的、糖糕般的软糯。
一时间人人都被吊足了胃口,纷纷往沈嫣的方向瞧看。
只有场上张弓搭箭的几人察觉到,一旁的镇北王面色忽然不太好看。
难道是嫌弃他们的水平?
但他们很快就释怀了,难道他们的水平不值得被嘲吗?
嫌弃就嫌弃吧,毕竟那可是镇北王,人家纡尊降贵地来赴宴已属难得,能被他嫌弃,从而得到一两句指导,对他们来说都是受益终身。
江幼年远远瞧见凉亭被几位打叶子牌的娘子占领,还是决定到观台坐一会。
“我们也过去吧,一会轮到我哥哥上场,他这半年胖了不少,恐怕连弓弦都拉不开。”
调侃阳陵侯世子是她众多乐趣之一,不过说起兄长,江幼年忽然想起一事来,“前几日我听哥哥说,谢斐到现在还不能下地呢,那一顿鞭子打得他到今日都还下不来床。”
话音落下,程楚云默默绞紧了手中的绣帕,一颗心慢慢被揪紧,泛起丝丝的疼。
她后来也差人去打听过谢斐的下落,知道他如今被安排在京中一处别苑,没有银钱进项,没有下人伺候,每日进出的只有一位疗伤的大夫和门外两名守卫。
他情绪不好,鞭伤反复,程楚云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卧倒在床,满身的血,剥去锦衣华服,一身傲骨被人敲得粉碎。
心口钝痛,夹杂着一种师出无名的酸楚,折磨了她整整数月。
偏偏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派人偷偷去瞧过他几次,确定他还活着。
倘若谢斐还是从前的身份,她甚至可以不顾名节去求爹娘同意,可如今他什么都不是了,爹娘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无半点功名在身的庶人,就连这给各家牵线搭桥的秋日宴,她都无法推拒。
而对于阳陵侯世子来说,尽管谢斐身份不再,但从小到大的情分难以磨灭,他还是到别苑看过两次,但常玩在一处的几位世家子弟心里也知道,谢斐与他们再也不是一路人了。
从前他们怎么对待庶民的,如今的谢斐就是怎样的身份,他们之间,云泥之别。
沈嫣面上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也许有过唏嘘。
陶氏隐瞒得太好,朝夕相处三年,她几乎没在她身上发现任何端倪,其实她也算是受害者吧,整件事究其根源,竟然是玄尘受不住红尘蛊惑,禅心动摇,伤害了陶氏,从而被大长公主威胁利用,才有了日后种种。
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沈嫣抬起头,才发现自己的方向正与谢危楼遥遥相对。
秋日万里无云,衬得视野越发开阔,他坐于青骢马上,分明连盔甲都没有穿,就有一种千军万马前龙姿凤采的气度,仿佛那身后便是巍巍群山、莽莽黄沙,让人无法忽视。
站在观台一直注意两人动向的老太太心尖猛地咯噔一下,孙女怎么又在瞧镇北王?
他就那么好看?
前头有人唤江幼年上观台,江幼年高喊了声“来了”,赶忙提着裙摆跑上前,沈嫣与程楚云都不急,在后面慢慢地走。
仅剩两人的时候,似乎各自都有难以宣之于口的心思,两厢沉默了片刻,耳边忽然传来一阵鼓噪。
随即不知是谁说了句“小心”,沈嫣抬头去瞧,就见一根银蛇般的羽箭从靶场偏离,直直向着她与程楚云的方向射来。